|
|
摄影师Vanni Bassetti为《WWD》拍摄的本季Balenciaga高定
在名人红毯和时装大片的渲染之下，看似脱离庸常生活的高级定制（Haute Couture），在今天反而是个自带不小流量的热议词汇。
虽然它并非为了这天下上99%的人穿出门而生，但或许我们中的99%都会出于好奇，在手机屏幕上为它多停留几秒。
在最为直白通俗的理解里，高定起码应该是手工繁复的、成品华丽的、难以复制的。于是，明星们珠光宝气的战袍，成为了交际媒体时代高定领域最广为人知的部分——它们大多绕不开钉珠、刺绣、滚边、层数惊人的裙摆，体积与宽度可与酒店走廊齐平。
但你能想象一个包含睡袍、针织衫、牛仔裤、T恤和派克大衣的高定系列吗？没错，这就是设计师Demna Gvasalia今年发布的Balenciaga第50季高定。
此前，这间时装屋的高定业务已关闭了足足53年。最近，Demna把他的首个高定系列带到了上海，话题的巨浪仍然丝毫没有平息。
Demna Gvasalia
Demna Gvasalia执掌Balenciaga第7年了。
他用刺眼的撞色、Triple S运动鞋、比身材轮廓大了远不止一号的外套，亲手改变了全天下范围内青少年的穿衣喜好。论此刻的名气、影响力，他甚至有可能胜过建起这间百年时装屋的宗师Cristóbal Balenciaga。
创始人Cristóbal Balenciaga
生于1895年的Cristóbal Balenciaga是“19世纪的90后”，而Demna Gvasalia则是我们通常所说的80后，但他们俩的共鸣点和思维相似之处，可能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无论是让街头文化登堂入室，还是用科技手段大胆描摹未来，Demna做过太多超乎我们意料的事。但是，当他选择在后疫情时代重开Cristóbal Balenciaga自1968年关闭后，尘封了半个世纪的高定业务，还是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连他自己也说，这是件很“朋克”的事。
Balenciaga第50季高定来到上海
这个包含63个look的庞大系列，在上海精选展出了19个完整look。Demna还特殊为中国设计了一个独家造型——这是本季Balenciaga高定作品第一次来到巴黎以外的地方。
Voicer今天就和你一起循着Demna Gvasalia的设计，深挖他对「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高定」的多重理解，重新认识Balenciaga高定阔别已久的异类锋芒。
无声的白色“教堂”
习惯了御用音乐人BFRND的前卫配乐，你可能会非常惊讶：整个高定系列发布现场，是全无任何音乐调剂的——如果你耐烦看完，甚至可以听见某位客人的咳嗽声。
这其实恰恰是Cristóbal老师当初原汁原味的做法，在现存照片里总不爱笑的他，不仅不放任何音乐，甚至也不谢幕，只因坚信衣服才是绝对的主角。
同时，在本季秀场后台图片里，模特或手握号码牌，或将号码牌放在造型旁边，这个有利于档案整理和留存的直白方式，在Cristóbal Balenciaga执掌的高定系列里，同样是一个有史可考的惯例。
编号传统再次回归
不止声效，这场秀连选址也回到了Balenciaga的灵魂原点——巴黎乔治五世大道10号的原始沙龙。
从1937年开始，所有掀起两级评价、激荡整个时装界的Balenciaga高光瞬间，都发生在这个摆着金色椅子、从浮雕到地毯都是白色的空间里。
那个时代的沙龙秀，恰恰规模越小才越尊贵。老牌时装屋太清楚自己的老实客户是谁、有多少，无需向今天这样广撒网地动辄邀请上千人，甚至全网直播。
1954年，Balenciaga在巴黎的沙龙秀
上为原始沙龙布置，下为上海运动现场
当这季时隔53年的高定来到上海，同样以白色帷幕圆形空间，模拟了Balenciaga早期沙龙秀追求极简的空间美学，从沉静的气味到明亮的光线，都令人仿佛走入了一间古老的圆顶剧院。
上海展览现场
这还真不是一种错觉。我们曾详细写过的气味艺术家Sissel Tolaas，以巴黎圣皮埃尔德夏尤教堂为灵感，创作了沙龙内部气味，据说Cristóbal本人曾频繁造访这座教堂做礼拜。
走进展厅第一个look，就是献给Cristóbal的——他惯爱穿深色Tuxedo，领结之下小小的铃铛装饰，带来看似审慎却又布满妙想的乐趣。
上为Cristóbal老师，下为本季高定致敬他的造型
Cristóbal并不但单是自家品牌的宗师，而是整个高级定制这门艺术的宗师。
这个12岁就接触剪裁工艺的西班牙男孩，与依仗画图纸的设计师差别，他是一个真正可以独立制作一切的时装裁缝（Couturier）。
品牌档案中模特将橙色夹克脱到一半的态度吸引了Demna，于是他钻研领口剪裁，致敬了这个瞬间
同时代另一位巨匠Christian Dior所说的“他是我们所有人的师傅（The master of us all）”并非一句虚言。
厥后成名成家的Oscar de la Renta和Hubert de Givenchy，都曾是跟随Cristóbal学技艺的门徒。对了，领跑太空时装美学的André Courrèges，最早也是Balenciaga的样板师。
面孔和腰身皆可抛去
本季高定帽饰
“这些帽子重不重啊？”
许多人走近这个高定系列，视线本能地被模特头顶的夸张帽饰吸引。超越肩线宽度的纯黑伞帽有的闪耀光泽，也有的被天鹅绒细致包裹，遮挡住被穿戴者的大半张脸。
它们都由Philip Treacy包揽创作。这个爱尔兰制帽巨匠为无数秀场、好莱坞名人、王室制作令人瞠目结舌的怪异帽子，飞鸟、琴键、蝴蝶、手指皆可成为头顶上的个性展示台。
Cristóbal酷爱各式造型前卫的帽饰设计，他的秀场上布满现代建筑廓形的帽饰，打破了当时上流社会对优雅美丽、半遮半掩的女士鸡尾酒帽的想象，一度被认为是古怪甚至丑陋的。
Cristóbal时期的Balenciaga档案款
与之用意类似的，另有上海展览现场的所有设计，都以虚空的形式拼凑成穿戴逻辑完整的look，仿佛幽灵般悬浮在展厅里。
这也是Demna追寻Cristóbal先锋精神的幽默处理。既然时装是塑造精神风貌的第二层皮肤，设计的追光灯要落在衣服上，面孔、身段所代表的身份已经退居其次。
上海赏鉴运动使用隐形模特，更注意观赏体验
不止如此，Cristóbal更像设计师里的建筑师。
从1950年代到1960年代，他陆续创作出气球褶边、麻袋裙、娃娃裙，以及一出现便惊世骇俗的信封裙，另有被Balenciaga历任创意总监演绎的茧型外套，都传递了一个同样的想法：
女性轮廓不必被世俗既定的腰臀曲线、手臂粗细、肩颈线条所限制，时装和人体之间的关系，可以像建筑一样有更大的想象力。
上为气球裙，下为信封裙
上为Cristóbal典型的雕塑感轮廓，下为Balenciaga第50季高定对此的演绎
纵使当时人们无法理解他的异类理念，也不过短短10年后，当一大批设计师攻占了太空时代的女性衣橱，创作出种种摆脱腰身的连衣裙，主流社会终究知道了，谁才走在最前面。
有纪念，也有打破
本系列最后一个look
这个系列的终场look绝对令你过目难忘。Demna所复刻的这件象牙色婚纱，最初由Cristóbal在1967年制作，是品牌高定关闭前最后的辉煌。
它采用的真丝羊毛织物，是Cristóbal亲自参与开发的“Gazar”，光泽内敛迷人，完全满足他对建筑感的痴狂，全天下仅供Balenciaga独享。
1967年，Cristóbal的原始版本婚纱
本季由Demna复刻的婚纱
这件婚纱仅由两片面料和单缝线构成，若非面料宽幅不够的现实原因，它甚至可以只用一片面料裁出。这或许是Cristóbal对新娘的理解：真正的平静、纯真，反而需要花空心思才能达成。
Cristóbal吃透了廓形与材料之间的秘密，他用最纯粹的结构、最少的支撑，制作出最大化的廓形，难怪就连桀骜的Gabrielle Chanel女士也说，“只有他精通裁料、组装和手工缝制，我们都只是时装设计师。”
“皱”也是属于塔夫绸的姿态
Demna也用了不少塔夫绸，这同样是Cristóbal生前的挚爱材料。在夜夜都是舞会的年代，便于塑造各种奇妙廓型的塔夫绸大量出现在昂贵的礼服上。但塔夫绸脆弱娇贵，太容易皱了，轻轻一个褶皱可留存几十年。
这正中Demna的用意：褶皱为什么不能被视为美丽本身？它可是时间留下的最真实的痕迹。
本系列中唯一的中国独家造型
而Demna为中国特殊定制的独家造型，就更微妙了。这件米白色仿皮毛大衣并非常见的“人造皮草”，而是欧根纱真丝材质，色彩上和这次展览整体的裸色调有所吻合，它是设计师本人最爱的颜色。
这件独特的设计不久前出现在中国版《VOGUE》12月刊封面上，由华裔面孔Suzi de Givenchy演绎。
中国版《VOGUE》12月刊封面
这位50+的姐姐来自纪梵希家族，是时装设计大师Hubert de Givenchy的侄媳，出生香港，纽约长大，近几年才在巴黎开始模特生涯，频繁地出现在Balenciaga秀场上。
众所周知，Cristóbal Balenciaga是Hubert de Givenchy的昔日导师，也是他一生敬仰和学习的对象，个中渊源令人不禁回味。
派克大衣混合晚礼服下摆元素
此外，Demna也糅合自己的思维，设计了一些与Cristóbal当初一样无法被所有人立即理解消化的东西。
好比他将源自因纽特人防风挡雨所用的派克大衣，做成了带有长拖尾的晚礼服，抓住了粗旷与华丽、生存与享受之间的矛盾冲撞。
如果你转念一想，在遍地是窈窕收腰和梦幻裙摆的年代，Cristóbal设计的廓形大衣和今天Demna大胆改造派克大衣的先锋程度，实则难分伯仲。
Cristóbal设计的前卫大衣
再好比look 62这件银色礼服。别看正面的真丝提花刺绣和晚宴手套如此老派优雅，轻轻转到背面一看，内里竟是一条利落干练的黑色羊毛修身长裤，完完全全属于生活不局限在单一场景里的现代女性。
致敬品牌经典刺绣工艺的同时，也结合了裤装所代表的21世纪价值
此类实用主义和自由想象的幽默结合，又带一点疯狂和挑衅，有着上世纪时装带给人的那种意料之外的兴奋感。
高定如何投射21世纪生活？
《W》杂志拍摄的本季高定
让我们先暂时从话题风暴里抽离出来，回到53年前的巴黎——你知道Cristóbal Balenciaga老师选择关停高定业务的真实原因是什么吗？
是因为我们今天所熟悉的、批量生产的成衣概念的鼓起，大大地背离和冲击了高级定制的内在逻辑。
Demna亲笔书写的诠释本季高定来由与去向的文字
摆在Demna Gvasalia面前的最大考题，其实也同样摆在任何一间仍在经营高定业务的老牌时装屋面前：2021年的今天，周遭一切瞬息万变。但我们一谈起高定，总是下意识地回溯过去、强调传承。而高定若要往前走，该如何反映真实生活？
于是这个系列里，那些在交际媒体上最具争议性的戏谑设计诞生了。
本季高定中的浴袍大衣
看似只是一件“浴袍”，在细微处却凝聚了惊人的工艺——它酷似多次洗涤后留下的自然老化触角，其实每一根都是皮革经过如雕刻般的处理形成的，里衬还是柔软的真丝羊绒。
这种考究肉眼不易察觉，却又似乎是对后疫情时代上流生活的一次白描：当你独自在家保持交际距离，要舒服，又要给生活注入一丝fabulous的气息，它不就是为这种时刻而生的吗？
本季高定中的牛仔元素
再好比同样貌不惊人的牛仔裤。这是最最典型的源自工人阶层的单品，而工人阶层制服审美和穿衣逻辑，原是Demna设计语言里重要的一环。
本季高定中的牛仔元素
其实，Demna也在牛仔单品的表面属性之下，探索了工艺的精致极致：他设计的牛仔裤有5个口袋，超越天下上任何牛仔面料的精密程度则是古董织布机的功劳，即便是小小的扣子也是银质的。
而这一切越是做得认真严谨，反倒越像一场记录时代的行为艺术。
Epilogue
《W》杂志拍摄的本季高定
尽管我们越来越多地谈到时装的无性别趋势，但在高定领域，真正为男性设计高定的品牌仍然寥寥无几。
而在Balenciaga的这季回归之作里，多数款式其实无所谓男装还是女装，它干脆跳过了这道封闭的双选题，比起传统二元性别的需求平衡，更像是在探讨一种“无边界主义”。
好比唤起往日情怀与适应当下环境之间的无边界，交际属性和居家体验之间的无边界，追求惊艳和日常穿着之间的无边界……高定当然无疑是奢侈的，但除了肉眼可见、伸手可触的奢侈表层，Demna Gvasalia更感兴趣的，似乎是一种思考方式上的奢侈。
《W》杂志拍摄的本季高定
而无论是重温Cristóbal如何一手建起这间传奇时装屋，还是今天的Demna如何在继续传奇和指引明天之间做出聪明而险峭的平衡，透过两者我们所看见的，其实都是Balenciaga不变的内核：
在任何时代，都不会止步于所谓“经典”和“权威”，而是带着时刻更新的创意，与这个时代保持动态且相互的观察、思考、反映。
此番结论最好的例证，恰恰就是Balenciaga把本季高定带到了上海举办鉴赏运动的决定——本源和灵魂在巴黎，但对时装之美的感受和品牌深层的影响力，是不受地域和文化限制的。
看完Balenciaga第50季高定作品，有没有触发你对“高定”与“奢侈”，产生一些新的想法呢？我们也想听听你的留言。
撰文 - Soda设计 - 毛毛籽
|
|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