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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实的两鬓已经全白,头发像刷子一样竖起,两眉间,川字纹深深烙印,稍用点力,便挤成三条竖线。
人生进入后半场,这位56岁的中年人还在继承他的高考梦,今年6月,他将第27次踏入高考考场。
有人夸他对峙追梦,有人骂他炒作、营销,讽刺他是“当代范进”,但更多人质疑,都这把岁数了,考不考得上重点大学,有那么紧张吗?
梁实不在乎。他盘算着,今年一定要考上,即便今年考不上,明年也一定能考上。
【1】第27次高考
“打比方这是地球,太阳光从赤道上面打下来,再一自转,轨迹不就出来啦?”梁实左手握拳,竖起右手食指模仿太阳光“照射”的轨迹。一旁,麻将机的洗牌声轰隆作响。
今年是他第二次报名文科类高考,在此之前,他已经到场过二十余次理科类高考,均以远低于一本分数线的结果告终。
梁实越讲越激动,一只手突然“啪”的一声拍向桌子,杯中的茶水来回晃悠。
在茶室复习,是他维持多年的习惯。父亲培养了他喝茶的爱好,长大后,他也习惯在茶室办公。茶室里,其他桌都三五人一团,打牌、谈买卖、聊天。唯独他一个人坐着,面前一杯茶,一摞复习资料,笔杆在氛围中来回晃动。
他笑着打趣:“这么多年,我也熬‘死’了几个茶室哦。”
为什么对高考有如此深的执念?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问过这个问题。在他的记忆里,八九十年代的大学生,“走路都和别人不一样”。
梁实的父母都是四川仁寿县的小学老师,家中一共五兄妹,从小吃商品粮,虽生在农村,但母亲还会订《红领巾》等刊物。但这个外人眼中的“知识分子家庭”,却没有诞生一个大学生。
读书时,梁实并不是安分的学生。他不爱写作业,曾被老师点名罚站。如今复习备考,他依然保持这个习惯。复习理科时,他几乎不刷题,而是直接翻答案,对着解说在脑海中分析解题思路。
他第一次到场高考是在1983年,之后连续三年待业在家专心到场高考,家人安排他去技校读书,毕业后指定分配工作,他割舍不下大学梦,读了半年就跑回家。
为了谋生,梁实终极也选择了妥协,进入一家木料公司工作。彼时单位有对口大学的内招机会,他觉得“不够正式”,没有报名。但他会在领导办公室“磨个好几天”,就为了让领导批准他到场高考。
他还试过成人高考,考上了南京林业大学成人教诲学院,结果读了半年又跑回四川,“不得行,本身还是看不上,总感觉不是心里想的那个东西。”
结婚后,根据其时的政策,梁实的高考梦被临时搁置。2001年,高考政策调整,成年人也可以报名到场。饭桌上,朋侪调侃梁实“考得撇(注:四川方言,指不好、差劲)”,这话“像根勾勾一样,把心里那堆死灰重新勾燃咯”。
【2】不被儿子理解
从2002年开始,只要不忙,梁实就会到场当年的高考。
每次上考场前,他都觉得本身可以上六百分,但每次结果都远低于预期,“都是三百多、四百多。”不要说一本,就是离二本线也还有一段距离。以至于已近六十,他还感慨当年考上名牌大学的同班同学,“看上去好木,怎么一考试就考那么好?”
对于学习方法,梁实有本身的对峙。在高中教书的朋侪劝梁实背一点文科教材,他觉得没必要,“文科要靠理解,死记没有用”。以前考理科,他不刷题,如今转考文科,他也不打算背书。他不看教材,专看买来的习题资料。习题买回来,他就翻解说,但也不是所有解说都入得了他的眼,“要看这个人讲得有没有原理,我觉得讲得有原理,我才记下来。”
有频频,他乃至没有怎么复习就直接进入考场考试。客岁是他第一次报名文科类高考,他第一次做文综试卷,也是在高考当天。
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意外状况。早几年,有好频频他在考场上被误认为是学生家长,考场铃响起,夹在一群高中生中,梁实格外显眼。几个考场监管职员一眼锁定,隔老远就指着他喊:“学生家长不要再进啰!”
2006年,梁实第一次接到媒体采访的电话,满怀惊讶的他,欣然答应接受采访。自此便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媒体发来采访邀请。报纸、电视直播、综艺录制、短视频,面临媒体,梁实展示自如。
越来越多人知道在成都有这么一位“高龄考生”。如今,已经很少有人会误认为他是“考生家长”。他出考场时,有些学生和家长认出了他,邀请他一起合影,他乐呵呵地答应。
有朋侪为他难为情,觉得和“比本身娃儿还小的小娃”一起到场高考不好意思,梁实侧过身子,跷起二郎腿,头朝外一扬:“害,这有啥子!”
在妻子看来,梁实到场高考“能算是一件功德”。有段时间,他牌瘾很大,但“十打九输”。决心到场高考后,不碰牌了,妻子觉得这也好,至少不往外送钱了。
唯有儿子,梁实不肯多谈。儿子无法理解父亲频仍到场高考还大方接受媒体采访的做法,“他可能觉得不好意思”。2011年,他和儿子到场同一年高考,媒体蜂拥而上,他在一次采访中偶然提及了儿子的高中,儿子与他大吵一架。每有媒体想上门采访,梁实便提前告知儿子离家,等采访结束,梁实再电话通知儿子回来。
【3】面临争议,无所谓
剥离高考,梁实的人生是一片截然相反的光景。
1992年从木料公司下岗后,梁实做起了交易。工用胶水、电视、五金,那段时间他什么都卖过。依靠在木料公司担任业务员积聚的履历,他靠卖男装,一年挣了两万元,这在20世纪九十年代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但他仍不甘心,“岂非我这辈子就在这个小摊上度过了?”一位好心的老板借给他八万元,依附这笔资金,在成都开了个木料批发门面。
这一次,同样是花一年时间,梁实直接挣到了一百万元。他用上了将近两万块一台的“年老大”,也因此成为成都街上最早一批开上私家小轿车的人。
买卖越做越大,梁实又开了个木料厂。原以为可以连续红火,没想到厂子自营业起,就几乎一直亏损。梁实评价本身,像对待高考一样对待木料厂,“总觉得明年会好起来”。客岁,他终于狠下心关停木料厂。
网络上关于他有各式各样的声音。有人夸他,对峙追逐抱负,值得敬佩,也有人骂他,“吃饱了撑的”“博眼球”。有人说他早就实现财富自由,如今不过是“打耍(注:四川方言,指玩闹)”;还有人挖出他在成都木料公司和木料厂的地址,就连如今他复习常去的茶室,在某网络点评平台上,也有人评论“火了,高考钉子户”。
梁实从不理会这些言论,或者说,他懒得理。
他对本身的评价是“极度自负”,别人的话,他很少听得进去。“我又不认识你,就算我认识你,我也觉得你没比我好到那里去。”他也不知道本身的性格是怎么形成的,只觉得本身这个性格特点在同龄人间格外突出。
几年前,一位朋侪突遭变故得了抑郁症,在成都医院治了小半年不见好转。朋侪的父亲便带他来见梁实,指着梁实对本身儿子说:“你要向梁实多学习,你要是像他这样想得开,就不会得这个病了。”
后续几个月,梁实就招呼朋侪来常复习的茶室,两个中年男人邻桌而坐,忙了就各干各的,闲了就聊天。聊着聊着,朋侪渐渐全愈。
梁实能感知朋侪的痛楚,但他又不能完全理解。偶然看到一些自杀消息,他也摇头叹息:“人生就和翻书一样,翻到哪页就是哪页。如果如今过的顺,就好好过,过的不顺,但又一时半会过不了这道坎,那就在如今这个台阶上踏实待一段时间,你丧气也改变不了,为什么不开心?”
秉持着这样的人生信条,梁实我行我素。
几年前,一家媒体采访他,给他拍了张照片,黑板上本来写的是“没有读过大学的人生是不完备的”,梁实觉得字太多了,挤到一堆,他直接用黑板擦擦去,唰唰写上“没有读过大学的人是残废”。
没过几天,梁实接到朋侪电话,朋侪在电话那头大喊大叫:“你快去看网上啊,把你骂惨咯!”他好奇地点开手机,翻了两下,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被网友激烈的评论逗得哈哈大笑。
前几天,又有媒体来找他拍视频,视频发布后,评论区也有负面声音。他一眼扫过去,没什么感觉,“用四川话讲,关我球事”。
他不生气别人骂他,但有点委屈别人不信赖他,“我不是吹牛啊,我是真的觉得本身完全可以考得上重点大学!”
但梁实偶然也感觉本身老了。
这几年,不管是高考报名还是买辅导资料,他都要托年轻人代劳。走在大街上,能一眼认出他的人明显比几年前少了。只有茶室附近的餐馆厨师,见到他还要问一句:“今年还考啊?”餐馆老板建议梁实趁着热度,去直播带货挣点钱,他撑着外八字,两手一摊,“我弄不来这些。”
他不再告急高考,反而要在考试当天提前好几个小时设好闹铃以免错过。
近来他一个人复习时,也开始琢磨,“这是不是就是抱负嘞?”以前,他觉得“抱负”这个词很虚,但是回头看,发现本身这泰半辈子,好像就是靠着“要上重点大学”这个念头过的。梁实半个身子往前倾,皱着眉,川字纹更深了,他若有所思,“这都成了支撑我人生的盼望嘞。”
九派消息记者杨臻
【来源:九派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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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https://view.inews.qq.com/k/20230524A0337D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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