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返乡观察丨“早婚多离”的农村青年：老婆跑了、孩子留守、自己被说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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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回到老家（湖南省西南部的一个乡村），和家长们聊到了恋爱和结婚这一话题。在聊天的过程中发现，村里有数量不少的、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青年男性早早就已经结了婚，并且有了孩子。但因为各种原因，女方最终选择了离开，由此呈现出了“早婚多离”的特点。
爷爷家后面那栋房子的孩子（小波）便是一个典型案例。他的年龄和我差不多大，但是在初中毕业后就没有再继续上学，很早就到广东那边打工去了，他的老婆（现在应该说是“前妻”）就是他在打工的时候认识的工友。他们很早就有了孩子，听说他们当时才二十岁不到，但孩子就已经两三岁了。一般而言，在有了孩子之后，双方都会选择结婚。但当时，无论是小波还是女方都还没到达法定的结婚年龄，所以无法到民政局登记、领取结婚证。不过，在农村地区，结婚这件事并不一定需要官方的证明，在村子里，就算没有扯结婚证，依然可以缔结“事实婚姻”。比较常见的方式是叫上亲朋好友简单的办个酒席，在酒席上把这件事情公布出来，那这回事就算是落地了。自此之后，在村子里，大家都会默认他们的“夫妻关系”。也正因如此，尽管没有正式登记过，但在小波的老婆离开之后，村里人也把他归类为是“离过婚的人”。
这便是本文中“早婚多离”的现实含义，即男女双方未到达法定结婚年龄，但却缔结了“事实婚姻”，以及这种婚姻关系普遍因女方抽离而终止的现象。这种婚姻在其他方面的突出特点在于：婚姻双方都是年轻的外出务工人员，并且女方通常并非本村人；婚姻关系比较脆弱，并且在婚姻关系结束后孩子通常留在男方。事实上，“小波式的婚姻”在村子里并非罕见，并且“小波们”的经历也都大致相同：义务教育阶段结束后（有些更早）便不再继续读书，集中到广东那边打工。在打工期间有了孩子，于是返乡办置酒席，确认婚姻关系。不久之后女方离开，留下年幼的孩子在家，婚姻关系也随之终止。
“老婆为什么会跑掉”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家里人说这是由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常见的有性格不合、家庭矛盾等等，总结起来一句话就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但事实上，所谓的“过不下去的日子”其实具有很大的弹性。因为从现实看来，尽管生下了孩子，但这样结合的男女双方本身也还未成熟，因此对于婚姻、家庭、过日子等并未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他们也还未意识到为人父母所要承担的责任。在此情况下，日常生活的琐碎很容易就会引起双方的矛盾，而孩子本身可能具有的调和作用也将被大大削弱。再加上双方的婚姻并不具有法律的约束力，而女方“非村里人”的身份又使其能够比较容易地脱离非正式制度的制约，因此在矛盾发生后，女方便具有很大的选择自主性。
这种婚姻关系的终止会带来许多棘手的问题，首当其冲的便是年幼的孩子。母亲的离开使家庭不再完整，而又因为父亲仍要继续外出打工，所以孩子只能留在家里由老一辈照看，这样一来，孩子在很小的时候便成为了“单亲留守儿童”。由于家庭教育以及与亲代情感互动的缺失，农村留守儿童所面临的的生理、心理和社会问题已被各界广泛关注，这些新生代留守儿童的成长也面临许多坎坷。“村里面舆论是很多的，但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小孩的妈妈到底是怎么跑掉的啊，所以就会有人经常去他面前问啊，问他妈妈是为什么跑掉的，这肯定会给他带来一点心理上的创伤了。”而“妈妈跑掉了”又是一种负面的标签，会进一步影响到这些孩子正常的社会交往。“村里有人就会说他们是没妈的孩子啊，有些家长肯定就会告诉他的孩子不要和他们一起玩咯。”不仅如此，这些孩子们在学习上也得不到充分的保障。这一方面在于，他们基本上只能在乡里的小学和初中就读，教育资源极度匮乏；另一个，也是更重要的方面在于，其家里人对学习的态度较为漠视。“他们现在去学校里面那还不是因为义务教育嘛，他们家里的人就相当于是完成这个任务就可以了，谁会在乎他到底学得怎么样呢？”所以这些孩子们的学业表现往往都比较差。这样一来，他们便很容易重蹈父辈的覆辙：在义务教育结束后（甚至在此之前）便结束学习生活，步入打工生涯。“他们有90%以上的可能会走这条路。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我爷爷奶奶是这样的，我爸爸也是这样的，所以就没有什么思想上的负担，所以说不读书那就不读了。”由此，在这些孩子身上，我们似乎可以看到难以阻挡的、弱势群体再生产的趋势。他们的生命历程虽然才刚刚开始，但似乎又一眼便望得到头了。
还有便是对男方及其家庭带来的舆论压力。据了解，这些老婆跑了的青年男性基本上都没有再恋爱和结婚的。“因为人家也不是傻的啊，人家到你这里来肯定要看你的条件是怎么样咯。你工作又不稳定，家里条件又只有这么好，还带着个孩子，那大部分人肯定是不愿意跟你过的咯。”在农村地区，青年男性的婚姻问题是一个始终绕不开的结。基于婚恋状况的不同，村里的男性会被由低到高的分为不同的等级：光棍-离过婚的人-丧偶的人-适龄的人。等级越低就意味着会越被人看不起、讲闲话。虽然从等级上看，这些青年们属于“离过婚的人”，在排序上要比光棍好一些，但因为其特殊情况，以及当前农村地区“只有男的娶不到、没有女的不愁嫁”的大背景，他们再择偶的可选择范围也是非常小的。而在乡村里，一个男性找不找得到老婆、能找几个老婆是其“有能力”的重要体现。所以如果长时间不能找到新的婚恋对象，他们很快就会被贴上“没能力”的标签。由此，在这样的环境里，这些青年男性及其家庭所会遭受到的舆论压力可想而知。
上述内容只是对此现象进行了一个粗略的勾画，虽然其间折射出了许多值得关注和研究的问题，但仍需进一步的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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