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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职高好学生的自救:初中遭遇变故后自残厌学,后通过跑步挣脱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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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2-26 10:17:59|来自:中国广东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郑昌怡丨武汉大学社会学院硕士生
春节期间,由于父母相识的缘故,笔者接触到了一名职高学生——小杨。
小杨今年17岁,就读于武汉某职业技术学校,学习计算机专业。还有不到半年时间,小杨就要参加今年的中职高考——四月是技能考试,六月是文化考试。今年春节,小杨的父母找上门来,希望笔者能帮小杨在最后关头辅导一下文化课。笔者也因此有了了解中职教育的机会。随着交流的增加,笔者逐渐发现小杨认真好学,对未来也有明确的规划。这样一个学生为什么会进入职高,又是如何在职高保持上进的呢?笔者对小杨的求学经历产生了好奇。
挣扎:空虚压抑的初三

“一根导火索引爆了所有潜藏的问题”
小杨的成绩是从初三开始下降的。
初一初二时,虽然已经感到困难,但小杨依然在跟着学,甚至可以说相当刻苦。小杨告诉笔者,那时候家住得远,作业、考试压力大,学习到凌晨是常有的事儿。早上五点又要起床,“去学校的路都是闭着眼睛走的”。正因如此,彼时小杨的成绩还能保持在班级的中等水平。正常发展下去,考上普高问题不大。然而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小杨原有的生活轨迹——初三时,父亲沾上赌博,一次性欠下一百多万的债。小杨的父母被逼无奈,于是卖掉了房子,到武汉打工还债。短时间内,小杨的生活发生剧变,身边只留下出租屋和负责照顾他的奶奶。自此,小杨的学习生活开始全面崩盘。
全面崩盘:“无处宣泄,憋狠了精神就不正常了”
最初是家庭支持的丧失。变故发生之前,小杨的父母在本地有稳定工作。亲子之间的相处也轻松愉快,小杨有问题经常和父母交流,他们也会提供安慰。“即使没有朋友,也有地方说话。”稳定的家庭生活、父母的陪伴理解给小杨提供了充分的安全感、情感支持和行为指导。这也成为小杨克服学业困难的重要动力。但事情发生以后,家庭不再是温馨的象征。小杨对父母始终有怨气,遇到问题越来越倾向于封闭自己。父母外出务工后更是无暇他顾,对小杨的关心和照顾进一步减弱。“没人管我,被丢在一边,自己玩自己的。”与此同时,小杨和家中的奶奶又存在代沟——小杨举了个例子,有一次自己在放学前已经做完了作业,“但是老人的思维是放学回家就应该写作业,你为什么不写?讲得再多也改变不了她的思想。”在和奶奶的相处中,小杨始终有种“被冤枉”的感觉,渐渐也不再和奶奶交流。正因为父母的陪伴缺位,老人又无法理解自己的所思所想,小杨尝试寻找新的精神寄托。
小杨向班里的好朋友寻求帮助。然而面对小杨的倾诉,朋友却没有保守秘密。“以为是最好的朋友,事实上他还有更好的朋友。”秘密传开后,全班同学都知道了小杨家里的情况。这是对小杨的第二次打击。“其他同学会怎么看我?我不主动的时候,他们还会和我交往吗?”小杨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和同学的关系是不是真实的。按他自己的话说,是秘密展开了一场“自己孤立全班”的实验,结果发现大家果然不再和自己往来。小杨得出结论,“彼此的关系像一层纸,表面上看关系很好,但很容易破裂。”他的自尊心因此受挫,变得不爱说话,也不再和班里的同学有任何交流。同辈群体之间因为年龄相近、经历相近,原本是能够提供认同和理解的重要力量。但对于小杨,朋友的无动于衷乃至“背叛”使自己再一次陷入孤立无援,于是他被迫通过封闭自己来保护自己。
一方面是外部环境的剧变:生活不稳定、家庭关系紧张、同学矛盾;一方面是青春期的心理波动:敏感、自卑、冲动。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些变化,小杨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障碍。“每天都在胡思乱想,很多事情想不通,对外界根本都不关心了。”不跟老师、同学、家长交流;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跟垃圾桶当同桌;上课就睡觉,放学就玩手机。然而即使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的思维不对劲、精神不正常,小杨也无能为力。没有人倾诉,没有地方宣泄,他选择用自残的方式来缓解压力。“在别人眼里,这样割自己肯定很疼。但当时我觉得血流出来好轻松,好像压力和血一起流出来了。”
各种问题接踵而至的同时,小杨的学习成绩也迅速下滑。从原来的态度端正、成绩中等,转向放弃学习、成绩吊车尾。中考前一个月,小杨不再去学校。后来经过母亲的劝说,小杨才参加中考。最终考了262分,与当年的普高录取分数线相差近200分。
自救:非典型的职高好学生

中考后的暑假,父母发现了小杨自残的伤疤,于是坚决要求小杨到武汉读书。因为对职业高中缺少了解,小杨的父母最终选择熟人推荐的学校,住读。最初小杨依然保持原状,“上课就是带耳机听歌”,“对生活没什么感觉”。转折发生在高一暑假。
契机:跑步和学生会干部
对小杨来说,跑步重建了释放压力和亲子交往的渠道。
“原来很胖,不爱运动。”暑假期间,在表妹的带动和母亲的劝说下,小杨偶然接触到跑步。第一次跑步后,小杨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压力全都发泄出来了。这种发泄不一样,很舒服、不伤害自己。”原先因为在家庭和学校中的孤立状态,小杨不得不采取自残的方式释放情感。但跑步带来的积极体验,使小杨主动放弃自残,而养成了跑步的习惯。“现在来看,虽然很同情那个时候的自己,但绝对做不出来那样的事儿(自残)了。”爱护自己、采取合理的方式释放压力是小杨自救的第一步。
小杨后来的每一次跑步,母亲也会陪同。小杨的母亲后来与笔者聊天,“当时在武汉开烧烤店,下午五点开始干活,凌晨三四点睡觉。早上九点他(小杨)要去跑步,每一次都还是去陪他。跟他谈心,让他有个能说话的人。”母亲的缺觉换来小杨逐渐敞开心扉,不再无助。“那时候才又重新感受到父母的关心。”跑步成为亲子共同的经历,也为彼此间的沟通创造了机会。在小杨的父母意识到家庭变故的负面影响后,做出改变,家庭支持重新归位。
暑假整整两个月,小杨从175斤减到120斤,开始自信起来。“整个人的状态开始变了,慢慢对外界有点兴趣了,什么都想学”。直到克服了心理障碍,小杨才开始重新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我当时‘有了一点微光’,光就是希望。但身边的大部分人都是灰色的,他们和我原来一样。”同年,小杨通过相识学长的推荐当上了学生会部长。主要负责巡视卫生和日常检查;检查卫生、违禁物品、不良行为等。学生会部长的工作也使小杨有更多机会接触学校、老师和同学。
生存之道:“两边的关系都要处好”
对此时的小杨来说,运动和学生工作中的自我满足,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学习动力。但小杨也很快意识到,职高的学习环境不好。“职高的学生,一半是不学习、不破坏的,是不学习、搞破坏的,剩下是想学习,但因为各种原因学习有困难的。”叛逆、厌学、游手好闲等不良风气占据了上风。另一方面,职高办学和教师人员的不稳定性,也构成学习的客观阻碍。小杨读职高过程中,共转过两次学。两次都是师生集体另一所职高借读,学籍不变、老师学生不变,教学地点改变;而每一次转学,都意味着打乱节奏和重新适应。小杨的所有老师中,大多数为20多岁的师范本科毕业生;男女各占一半;本地人少,来自湖北下辖各县市的多;教师整体是积极的,但因为工资不高,老师常有副业、变动很大。小杨所在的班级,一个学期最多换过四个计算机老师,“这四个老师每个人都把WPS讲过一遍”。
通过与小杨交流,笔者发现,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职高存在三种稀缺资源:一是老师持续的指导和关注——老师是有教学热情和责任感的,但基于对大部分学生的行为习惯、学习态度的考虑以及自身的职业规划,他们往往采取规避风险、点到为止的教育和管理模式,这对于想学习的同学而言远远不够;二是良好的学习环境——即使想学习也很容易被环境影响。部分同学因为害怕被孤立,所以放弃学习而选择与大多数同学“合流”。长此以往,职高的学习环境越来越差;三是志同道合的学习伙伴——学生即使能克服环境影响,也往往会因为找不到学习方法,尝试几次后就轻易放弃,上进的学生之间很难相互识别、彼此帮助。
概言之,要想在职高好好学习,从一开始就需要克服来自学校、老师、同学、自身等方面的天然劣势。只能“自救”,靠自己的努力创造条件。而小杨充分利用自己的学生干部身份,建立起与老师和同学之间的良好关系;稳定了学习环境;争取到老师的注意力和尽心指导;自主将部分同学组织起来集体学习,进而实现了各种学习资源在自身的汇聚。
职业学校整体的不良风气,使小杨不得不采取策略性的手段。为了保证学习环境,小杨用“一手信息”招安同学。经历过初中时期的“背叛”,此时的小杨依然对友情保持怀疑,“真正的朋友很少,都只是利益关系。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人家就不跟你玩了。”但为了能拥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小杨不得不与身边的大多数同学保持良好的,至少是相安无事的关系。于是,学生会部长所能掌握的信息就成为小杨“招安”的手段——这些信息包括学校检查的时间、老师对某一问题的情感态度、其他班级的动向等等。“比如说学校有大检查了,我会提前告诉一些同学,他能早做准备。其实我可以不提前说,但说了以后,身边的同学觉得跟我玩有好处。我在给他们带来价值的时候,他们相应的也会给我带来其他方面的价值,比如不打扰我学习,这属于一种交换。”有时候小杨也会在老师面前替同学求情。“但我不会默默付出,我会用一种随口一说的方式告诉他们,让他心里明白。”小杨的策略性手段,一方面保证了基本的学习环境,一方面又减少了同学的孤立和敌对。
另一方面,为了能获得更多关注和指导,小杨又及时汇报情况、帮助老师解决问题。小杨班里的老师大多20多岁,年轻、缺少教学经验。为了能维持班级稳定,就需要充分及时地掌握班级情况。小杨举例说,高二换新的班主任后,新老师经过原班主任的介绍,最开始就是找自己来了解班级情况,比如各个同学的性格,班干部要选哪些人。再比如,“老师知道我有备用手机,但她不会收。因为有时候班上有什么事情,我可以用手机通知她。”虽然小杨本身已经具有了学习积极性,也经常向老师请教问题。但在他的理解中,这是不稳定的。“不管多爱学习,老师都是可以选择不管你的。只有帮助老师,在学习上老师才会更关注你。这也是一种交换。”通过这样的方式,小杨获得了老师的充分关注。结果就是“教我教得更认真、更细致、更耐心了”。在职高老师采取规避风险、点到为止的教育模式时,向其释放出“我是好学生”的信号,使其能准确识别和培养学生、分配注意力,同时对老师提供实质性的帮助,这是小杨行为的底层逻辑。
在不威胁自己的情况下,一方面拉拢同学,保证学习环境;一方面亲近老师,争取注意力。面对职高鱼龙混杂的学生群体、消极厌学的氛围和规避风险的老师,小杨只能利用自己的学生干部身份,在各种主体之间周旋,为自己创造更好的学习条件。按他自己的话说,是“两边都讨好”。
“闪光的人”:闪光就是眼里有希望
策略性手段的最终目的是学习。外部环境得到保证后,小杨终于可以开始在学习上下功夫。“但是因为基础不好,上课前一半能听懂,后一半就坚持不下来了。”经过讨论,小杨和室友们决定一起学习,互帮补助。高二暑假,他们在网上自习室开始了第一次尝试。这个故事也被小杨写进作文:
“暑假很快到来了。六个人心中牵挂着同样的事儿。到了约定的时间,我兴冲冲地进入线上自习室时,发现大家都已经到了,顿时充满了干劲。第一天,是基础好点的“老大哥”给其他人讲课。从最简单的程序启动和关闭,到每一个按键的功能,如何查找、如何使用、有哪些快捷键、最后的效果……“老大哥”事无巨细地讲解着。看着他专注的神情,耐心地询问我们哪里没听懂,我鼻子一酸,下定决心,不能辜负“老大哥”的帮助。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大家每天轮流主讲,一边做题一边讨论。有时候甚至会因为某个操作指令争论到凌晨。吃饭在讨论,睡觉之前还在讨论。神奇的是,和大家一起学习时,我从来不觉得疲惫。只想着怎么能学得更多、学得更好。原来不能理解的知识,相互一交流,好像一下子就变得简单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意志包围着我。也不知道这群半大小子哪里来的精力,明明之前一个个都说学不懂,想放弃了。可大家在一起时,一个个却又干劲十足。后来,自习室的名声越来越大,班里不少想学习的同学听说后,也积极地加入我们。”
小杨说,这些同学都是“闪光”的人。闪光就是眼里有希望,有向上的精神。“大家的步调是一致的,不会像以前一样感觉自己是被孤立的了。”即使是在职业高中,想学习、爱学习的同学也不少;组织起来也能照亮彼此。但因为没有组织力量的介入,这些同学只能分散学习,在“不合群”的压力和“学不懂”的迷茫中难以进步,最终放弃。小杨和室友们的尝试取得了成功,他们代表着一种自我组织的力量。“闪光的人”之间彼此识别,组成学习共同体;并在此基础上相互鼓励、相互帮助。这种力量战胜了外部的困难和阻碍,使想要上进的同学体验到认同、激励、归属和动力。
小杨的心声

初中遭遇变故后自残、厌学,后来通过跑步挣脱泥沼;高中时,利用学生干部的身份拉拢学生、保证学习环境,亲近老师,争取关注和教育;最后通过自组织的方式集体学习——采取策略性手段谋求自身利益,从这点上看小杨不是典型意义上的好学生。但他谋求进步的经历,或许能为处于同样困境中的职高学生提供借鉴。与次同时,小杨的经历也向我们提供了一个思考青少年成长、中职教育现状的契机。如今的中职教育是否能满足学生的需求?青少年成长需要怎样的校园环境、家庭环境和支持力量?
1、职业高中的现状。小杨的“自救”经历,反映出当下职高办学依然存在许多不足。在与小杨的交流中,笔者试图总结其所在职业高中的整体状况,某种程度上也具有一定代表性:①办学不稳定。或许是由于当前中职教育仍然处于发展初期,政策不完善、办学质量良莠不齐,职业高中目前仍处于一种不稳定的状态:办学不稳定、老师经常变动。这构成了学校管理、老师教学和学生学习的客观阻碍。②管理模式不成熟。职业高中的学生有其特殊性,这也对职业高中的管理模式、老师的教学方式构成了挑战。以小杨的经历为例,他的学校、老师、同学在大环境面前被迫采取消极态度,而小杨的一切自救举措本质上都是为了克服这种消极态度产生的负面影响。③对中上游学生缺少组织。为了学习,小杨和同学最终采取了自组织、自学的方式,这意味着职高在某种程度上对于“上进学生”是忽视的,对其的组织是缺位的。职业高中的学生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行为问题和学习困难,学校和老师因此倾向于“放养”。但与此同时,职高中也存在不少想学习、没方向的学生,对这部分学生该如何教育管理?目前的职业高中是存在不足的。
2、什么是好的职高管理模式?什么是好的职高老师?小杨就读过的三所职业高中,各有各的管理模式,第一所是“什么都不管”,第二所是“什么都管”,第三所是“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管”。小杨觉得第三种管理模式最好,“不能什么都不管;管得太严又容易引起逆反心理。反而是除了学习和基本行为,别的都不管,学生精神上能更放松,更好地学习。只抓学习这一个方面,这样的管理方式对职高更合理。”至于什么样的老师是好的职高老师,小杨说,“不是要求严格,是尊重学生、不放弃。本来对学习就不不自信,要求越高、态度越严厉,越学不会。好的老师应该是学习上鼓励,生活上关心。”学校和教师的管理有侧重、有松紧,或许能为职高学生提供积极又较为自由的成长环境。
3、谁来向青少年提供帮助?小杨总结说,后来的自己不是觉醒了,只是恢复了原本应有的状态。当青少年面对外部环境和自身生理心理上的变动时,谁来提供帮助?小杨初三的浑浑噩噩和后来的积极进取,离不开家庭、老师和同辈群体的影响。当生活动荡、家庭关系紧张、同学矛盾、老师的无视同时出现时,小杨彻底失去了情感支持和释放压力的渠道;因此转向厌学、自残、叛逆。而当家庭支持归位、同学间保持稳定的人际关系、得到老师的支持、学习同伴的帮助时,小杨最终实现了自救。青少年难以通过自己的力量应对变化和挫折时,家庭、学校和同辈群体应当共同成为支持的力量。

来源:https://view.inews.qq.com/k/20240222A01HQK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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