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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华中农业大学校门。（图源：学校官网）
11名学生用125页举报信，联合实名举报自己的导师。
这11人都来自华中农业大学动物科学技术学院、动物医学院，其中包括两名博士生和九位硕士生。他们的导师即举报对象，是该校动物营养与饲料科学系教授黄飞若。
这封发布于2024年1月16日的举报信不仅指控黄飞若编造数据、篡改数据、操纵同行评审的学术造假行径，还存在克扣学生劳务费、打压学生等多重行为。
华中农业大学动物科学技术学院、动物医学院都在当日发布情况说明，表示立即成立工作专班，启动调查程序。并强调，学院始终坚持师德师风第一标准，对学术不端行为零容忍，将依据调查结论按规定做出处理。
2024年1月17日上午7点30分，南方周末记者查询动物科学技术学院、动物医学院官网时，发现黄飞若的主页已被撤下。截至发稿，学校官网的教师主页上已经无法搜索到他的名字。
125页的举报信
“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博士学位对我的重要性，”预计在2024年6月博士毕业的刘毅在社交媒体中写下这些话，“我也知道，当我做出了这个决定之时，6月毕业对我而言已经遥不可及。”
除了刘毅，还有3位举报者本应在2024年6月硕士毕业。11人中，既有从外校考进的同学，也有推免升学的本校生。
为何选择在这个节点举报？刘毅表示，刚好到了成熟的时机，也就是越来越多的人能够达成共识——“任由发展的话，受害者会越来越多，我们也不愿意用造假成果毕业”。
为完成这份长达125页的PDF文件，他们准备了近一个月。
具体来说，他们将黄飞若的论文全部找出，仔细阅读，反复对比，再汇总发现的问题，之后统一格式和润色表达。为此，需要反复核查，熬夜就成为常态，“本来就造假，我们怕假上加错”。
举报信采纳了标准的论文格式，除了正文，还涵盖前言、结语和致谢。正文125页，他们在附加文件中详细列出涉及的15篇论文，以及19篇学位论文，其中包括2篇本科、14篇硕士和3篇博士学位论文。
所涉及的学位论文的时间集中于2016-2023年，均出自黄飞若所指导的学生。15篇期刊论文的第一作者同样为黄飞若指导的研究生，其中，举报成员也作为合作作者参与部分文章。
对此，他们的解释是，有些是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署名，也有一些是在“延毕”的威胁下被迫造假。
举报的矛头直指学术造假。他们用过百页的篇幅，对这些论文条分缕析，列举数据篡改、图片篡改、重复使用等问题。
以发表在肝肠疾病领域某顶刊论文为例，他们将该论文与主要作者的学位论文对比，发现多处数据被“移鼠接猪”，即使是不同对象、不同阶段或不同处理方式，结果仍然相同。
在被指控的论文中，有多篇为其主持、参与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成果。学生们指控的其他学术不端行为还包括不当署名与教材编写造假。举报内容还包括苛待学生、克扣劳务费、发票报销异常、打压学生、教学不端等。
南方周末记者于2024年1月17日给黄飞若发邮件求证上述指控的真实性，截至发稿，并未收到他的回复。
“割裂”的实验室
1999年，黄飞若进入华中农业大学读本科，直到2008年在这里博士毕业。之后顺利留校成为讲师，并在2017年成为教授和博导。
在动物分子营养学和饲料加工工艺领域，他主要研究肠道、肝脏以及脂肪组织营养代谢与表观遗传调控之间的关系，以第一或通讯作者发表SCI论文四十余篇，主持、承担和参与国家及省部级课题三十余项，是省杰青。
黄飞若所在课题组共有15名硕博，包括3名博士和12名硕士。每两周开次组会，每人轮流汇报，黄飞若与两位博士后点评。
实验室日常的相处，刘毅称之为“割裂”。“他把我们学生叫‘下面的人’”，偶尔忘记学生姓名，黄飞若就称之为“那个谁”。
学术指导上，多位学生反馈多半是格式问题，“改个小标题，之后说全不对，让你再改”。
刘毅在转为博士之后才逐渐发现实验室存在造假问题。虽然硕士阶段也在同一个课题组，但他并未接触到“核心”，因此未能及早发现这些“秘密操作”。而硕士阶段发表的是综述文章，是对他人研究的总结，也并不需要实验。
刘毅是逐渐发现问题的。从他们不做实验却能发文章开始有所怀疑，发现这一情况后他感觉很失落。
目前研二的林宇表示，她原本计划将空气猪的实验作为硕士期间的小论文发表。2023年8月底，她给博士后师兄发过猪的日粮配方，请求指导。
黄飞若在组会上表示，她实验所需的猪已经在养，并建议她找师兄探讨需要检测的指标。师兄认为这些指标需要找专业的公司检测，黄飞若则告诉林宇已经在检测，2023年12月底的中期考核可以拿出一部分结果。而此后一周的组会上，黄飞若说猪都死了，“560头，全死了！”
由于林宇此前做过关于原料发酵和检测的实验，才侥幸通过中期考核。
课题组多名学生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黄飞若在2022年招收了一名博士生，但该生在入学半年后选择退学。林宇了解到的原因是“感觉在这里做不出东西”。
需要校方组织第三方评估
刘毅说，事发当天，他们凌晨4点半才从自习室回到宿舍，“睡觉都睡不着”。
虽然不知道前面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但刘毅清楚的是，自己可能无法在6月顺利毕业了。“即使如此，有些事情还是要去做”。他们集体希望学校能够严惩相关造假人员，保护学生的正常权益，拿出能够服众的解决办法。
此前，国内针对导师学术不端的举报多半发生在学生离开校园之后。
2020年11月19日，天津大学一名退学硕士生发布文章，举报化工学院张裕卿教授和其女张丝萌学术造假，包括论文造假、指导学生造假与不当署名等问题。
当天，天津大学发布通报，认定张裕卿学术不端行为属实，解除聘用合同。后续，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监督委员会介入调查，最终撤销张裕卿此前申请的2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并追回项目已拨资金。
学生举报导师学术不端，学校该如何处理？
浙江工商大学教授、学术评价与科技统计研究院院长俞立平表示，国家现在很重视学术诚信的问题，如果存在学术不端行为，有相关政策和处理机制。具体来说，学院已经发布公告，并开展相关调查工作。俞立平认为学院先响应舆情，后续调查肯定需要学校出面，科研诚信管理部门会介入。
俞立平认为，这件事背后本质关乎学术生态和科研诚信文化。他反问，假设老师与学生关系融洽，说不定学生就不会联名举报，“这种事可能还有不少”。
上海交通大学李侠则强调，学校学术委员会需要紧急召开会议处理这个问题，不能把学术问题交给舆论处理。
他表示，事情闹得这么大，教师所在学院已经无法处理，需要学校出面，并请求第三方评估，这样可以让问题回到学术层面，并保证公正与公平，“以此回到事实本身，而不是舆论和集体情绪，这对老师和学生都是最好的”。
（应受访者要求，刘毅与林宇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 魏翠翠 南方周末实习生 林书棋
责编 钱炜
来源：https://view.inews.qq.com/k/20240118A07UHX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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