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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深瞳商业（ID：DEEP-FOCUS），作者：楚青舟，编辑：Pucky，排版：阿纸，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2018年春，杭州杨公堤。我和陈薇很久没见。那个周末，终于两个人都有空，于是约着一起到西湖边走走。陈薇是我初中同学，当时正在蚂蚁金服工作。我们一路走一路聊。东风拂面，谈兴很浓。
走到杨公堤时，正好聊到房子。我问她，有没有买房的操持：你们工资也挺高的，思量尽快上车么？这两年杭州房价可是涨了不少。没想到，她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实不相瞒，我月尾就要脱离杭州了。”“我已经提了离职，近来比力放松，所以才想多出来转转。”
我很好奇，问为什么。她没有直接回答，看了看远处的景色，有点出神。“西湖真美啊。”“但你知道吗？我上一次来，还是一年前入职的那个周末……景色再美，没空享受也是白瞎。”那个月尾，陈薇收拾行囊，潇洒转身，告别了她曾经十分向往的这座城市。
陈薇的故事，只是很多“杭漂”的一个剪影。当我观察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年轻人时，我注意到一个很故意思的现象。
一方面，大量结业生都会把这座“互联网之都”，当作本身就业的第一选择。这也与官方公布的数据相吻合：2020年，杭州新引进35岁以下大学生43.6万人，人才净流入率继承保持全国第一。没有人会否认，位居“北上深杭”的杭州，看起来依然是一座对年轻人极具吸引力的城市。
但另一方面，不少人在工作几年后，却又选择了悄然脱离。脱离杭州，不像告别“北漂”“沪漂”那样有一股莫名的悲壮感。他们的转身每每都很低调。或许也因为云云，“杭漂”的出走还没有受到那么多的关注。
但他们很多人的告别，却都非常坚决。与“逃离北上广”又被迫“逃回北上广”的环境差别，脱离杭州后，他们似乎并没有太多来由要回归。他们选择与这座以景色精致著称，却无暇欣赏的城市彻底告别。
近来，我与很多曾经的“杭漂”深入聊了聊，他们的真实想法与心境。他们有的从互联网大厂急流勇退；有的去了更“卷”的城市继承“卷”；还有的杭州土著也脱离了故乡……
他们有的调侃本身，喊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而来；到后来却发现“西湖的水我的泪，卷不动就早点退”。也有人期待，等积聚了足够的资源和资金，再回到这里本身创业或养老。但现在，杭州对他们全部人来说，都只是一段曾经的故事。
以下内容，都摘自这些“杭漂”本身的陈诉。部门词句有少量调解。
“卷不动，干脆卷铺盖”
陈薇，女，前蚂蚁团体，技术宅
脱离蚂蚁之前，我一直是个码农，一直在互联网“卷”；当然，也一直是个母胎solo的“只身狗”。2017年，我带着对杭州的无限向往来了，但是没想到，一年后我就觉得，再也不能这么待下去了。
要说工作累，还是心累更让人难过。在前两家公司，虽然也很忙，但是同事都有说有笑，周末偶然候还会一起去登山，或者到谁谁谁家里去吃火锅。在蚂蚁真的有点身心俱疲。
职员流动率高，很多多少脸都认不全，又各种行业背景的都有，沟通太不容易了。这还只是一方面，更紧张的是，内部陈诉条线变来变去，很多勾心斗角免不了。像我这种只会搞技术的，实在搞不来，也没兴趣搞那么多内部社交。
干了半年多，开始有离职的想法。那次搞完一个大项目，我忽然发现本身忙到神经衰弱了。不浮夸，真的是精力状态很差，睡欠好吃不下。（别的办法）也试过啊。冥想、夜跑，这些都做过，但是作用不显着。
去看大夫，大夫比我有经验多了：你这种环境遇到好几个了。没用的，不休息根本没用。给你调好你过一阵子还是又犯了。归去好好调解作息吧。我工作节奏就那样，你根本不可能有变化。
后来，我总算是想通了，有命挣没命花，何须呢？既然卷不动，老娘干脆卷铺盖走人，可以吧？我技术在，怎么也饿不死啊。我想了一段时间，末了决定考个省局的公务员。报个技术部门，没那么忙，又不用担心绩效3.25要走人，哈哈。
想清楚之后心里一下就轻松了。当然，要感谢蚂蚁，让我变得实行效率非常高，哈哈。第二天我就开始看岗位了。后面就简单了，比力顺利考到了现在的单元。
现在状态怎么样？你看看我，你觉得呢？除了工资打“骨折”，其他都不要太好。身体就是四个字：不治而愈。男人也找到了。反正我对现在生活挺满足的，朝八晚五，生龙活虎……感觉脾气都好了很多。
“要搞钱，还得来深圳”
李功，男，腾讯游戏，工作狂
我在杭州待得挺爽的。工作没几年就带团队了，管一款游戏。搞游戏都是年轻人，成长时机肯定多。生活节奏跟读大学的时候美满匹配，中午开干，干到半夜，无缝衔接。赚的也还可以吧，房子买在滨江。家里支持，本身也攒下点钱。
买房了原来肯定没想那么快就走。哎，怎么说呢……腾讯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之前在杭州，每天还想七想八。杭州有不少本地的土豪，工作那就比力佛嘛，周五晚上肯定去蹦迪喝酒，我偶然候也跟他们出去玩。
来了深圳……每个人都只想搞钱。腾讯也比力实在，不搞花的，直接给钱，年会给全新的苹果手机是吧，诶，我就喜欢。根本没有人说什么卷不卷，约吃饭都是聊搞钱的事。卷，反正都卷，但赚是赚得真多。虽然深圳真的没啥好玩的，但赚几年钱归去，真香。
现在外面时机也看，但杭州看得少。游戏的话，感觉这两年向上海转移的比力多，米哈游、叠纸都还可以。以前老说“小而美”，上海的游戏公司我觉得比力靠近。内部比力有爱，年终奖也给得狠，常常刷屏……
杭州不能说不可，就是有点尴尬。给的么，没深圳多，好玩么，又是上海好玩。这两年字节跳动挖人也挖得很锋利，所以我身边做游戏的同事，很多都脱离了杭州。
“别人是乐不思蜀，我是蜀乐不思”
何杭，男，文化产业，吃货
我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脱离杭州的原因很简单，好的大学太少了，女朋侪找不到合适工作。我原来是操持在杭州待着的，事业单元工资不高，但是在家旁边，就很方便。紧张是当时女朋侪博士结业，大学老师的选择空间不多，只能跟着她走。
除了北京上海，大学最多的城市就是武汉和南京了，四川重庆这边也还可以。但是，杭州除了浙大，就没有985了，文科学校更是根本没得选。所以末了到了重庆这边。
刚来我还不适应，现在是真香。我常常开顽笑说“别人是乐不思蜀，我是蜀乐不思”。产业什么的，我就不跟你讲，我就讲下这个衣、食、住、行，对比就很显着。
杭州好吃的，跟成都重庆这边真没法比。别人说杭州是美食荒原，我觉得有点过。杭州吃东西实在也不贵，外婆家、白鹿这种平价的很多。想吃好的也可以，金沙厅、紫薇厅、江南驿……都蛮好的。但是你有没有发现？你得找这些著名头的去吃。
重庆就不一样，你任意钻到一个小店里，都好吃。我以前从来不吃辣。我总是觉得，辣不是味觉，是痛觉。现在，我一个礼拜不“痛”几次，就感觉浑身不愉快。巴适得很。
住房，重庆比杭州便宜很多多少吧。我们两个人买的这个复式的，100多平，杭州我十年内也买不起这么大的吧。本年杭州刚刚又出了政策，没有户口的，社保原来交2年，现在要交4年，感觉对现在年轻人也不是很友好吧。
交通，杭州的槽点就太多了，著名的中国“堵城”嘛。原来年年都在全国压倒一切，这两年说是做了很多管理，我就不知道具体环境怎么样。反正德胜高架、中河高架，我感觉是好不起来了。希望亚运会之后能好点吧。
当然，重庆的交通也比力魔幻，山城么，对路痴非常不友好。我总结了下，重庆交通紧张坑导航，开不来；杭州交通紧张坑司机，开不动。
以后回不回杭州，紧张还是看妻子。这几年杭州要是正好有时机，还是会看看，但是没有那么猛烈需求。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等爸妈年龄大了，需要照顾，到时候就要看到底怎么办了。不过现在还早，一步步来吧。
“30岁到上海打工，40岁回杭州创业”
华平，男，证券公司，西湖跑步达人
30岁到40岁这十年，我肯定不会在杭州待。结业之后我先在武汉，干了两年财务。一直都想做投资，后来就跳到杭州这家投资公司了。
去上海，一直在我的规划里面。要想在金融这块好好干，读个硕士还是要的。到杭州之后，我就开始准备EMBA考试，只有上海的学校比力合适。那两年，除了上班，就是备考。两年之后，又重新坐到教室里，当学生了。
我还是很喜欢在杭州生活的。但是工作还是上海好。杭州金融公司也多，基金小镇里面就好几个还可以的。但是跟上海不一样，大部门都是中小型的，空间比力有限。还有一点，杭州很多互联网金融公司，这几年暴雷太多了，微贷网去年都凉了。
上海更多是老的证券公司，但我觉得末了还是他们更稳。所以我在学校，就开始到证券公司练习，再结业，选工作就根本不思量杭州了。
40岁之后，是有可能再回杭州的。在魔都再奋斗十来年，积聚本身的资源和资金。到时候，要是有时机，就跟朋侪一起创业，到杭州开一个小公司。要是没合适时机，或者本身不太想拼了，也可以到杭州，做个职业经理人，把节奏放慢一点。
杭州还是很适合养老的。在杭州那两年，我晚上或者周末，没事就去西湖跑步，或者走一走，非常舒服。杭州好就幸亏“动静结合”，累了打个车直接就可以去西湖，下雨我喜欢去灵隐寺、法喜寺转转，看到那些古迹、风景，有点像穿越，一天的疲劳很快就消失了。
希望十年后，可以在西湖边上有个本身的小办公室吧。到时候请你过来坐坐，一边喝点龙井一边再和你扯谈。今天先不跟你聊了哈，马上开盘了。
结语
过去这段时间，我找了十来位曾经的“杭漂”交换，想听听他们对于杭州的真实评价。上面四位朋侪，是他们中最典范的代表。
在交谈中，我们刻意没有去讲太多关于产业、关于政策的话题；只讲本身作为微观的个体，做选择时真实的考量。我们也没有去聊这两年杭州最热门的案件，没有去谈动物园的豹子、钱王的墓……只聊在这里工作和生活时，最切身的体验。
风口起来之时，有的蚂蚁想成为大象；但我们关心的，只不过是风暴之中，真正的蚂蚁是怎样的感受。
交谈竣事后，我也把他们的感受，以及我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的感受，总结记录了下来，放在本文的末了。这些感悟中，并没有什么高大上的词汇，当然，也没有互联网圈那些故弄玄虚的“黑话”。它们只是一个个曾经在杭州工作生活过的年轻人，最朴素、但最真实的感受。
年轻人喜欢和杭州“恋爱”，但对和她“完婚”却有不少顾虑
谁都不会否认，杭州很受大学结业生青睐。官方数据显示，2020年，杭州引进35岁以下的大学生人数到达43.6万，净流入率持续保持全国第一。落户方便、网上服务快、官僚气少、风景精致……杭州的城市形象，符合今世不少年轻人对“上班小精英、放工小清新”自我形象的预设。
当自我形象与城市形象匹配，一场精致的“恋爱”就很容易自然发生了。再加上，杭州确实很会拥抱热门，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区块链、城市大脑……热门的概念一个也没落下。哪个对将来充满向往的年轻人，又不喜欢这样的“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呢。
但真比及要思量“完婚”的时候，“鸡毛蒜皮”每每就成了人生人事。和北上深比，杭州曾经最大的上风，可能就是“生活指数”。
但现在，在工作上，996的文化在某些互联网大厂已经成为明规则；买房上，2016年杭州房价开始就再度攀升，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在这件事上选择“躺平”；遇到拥堵，住得离公司远的朋侪，通勤每每也能毁掉精致的一天。医疗和教诲方面，杭州不能算差，但和隔壁的上海一比，可以说没有任何上风。
而且，一度被以为“错失互联网”的上海，实在已经斩获拼多多、B站、饿了么等浩繁巨头。这届年轻人可能会心识到，“如果我的能力，足够在杭州混得不错，为什么不选上海？”
互联网让杭州吸引了今天的年轻人，但只有互联网，杭州吸引不到明天的年轻人。
在我和这些前“杭漂”的交换中，不管他们从事的是不是互联网行业，他们实在都很讨厌互联网公司动不动就大谈颠覆、赋能、降维打击、彻底变革等等大词。年轻人，不信这一套了。
应该说，互联网确实帮助杭州吸引到了很多年轻人。除了阿里、蚂蚁、网易；海康、大华等IT企业的总部也在杭州。华为、字节、腾讯等也都在杭州设立了研究所或分公司。
但在2021年，恐怕不会有人相信：互联网还会像以前那样蒙眼狂奔下去。这不仅仅是政策羁系带来的预期变化，更紧张的是，消耗互联网已经走入红海。互联网公司的老员工，很显着能感受到，薪资待遇和前几年没办法比。如果你是新员工，不妨问一问老同事，你们公司，有几年没有集体去旅游了？
接下来，是数字经济的期间。互联网也好，人工智能也好，都要和百行百业举行深度融合。这一次，在“消耗互联网”赛场上领先的杭州，与其他城市站在同样的起跑线上。而且，坦白说，电商、互联网金融等撑起来的杭州经济，相对偏“虚”而非偏“实”。与实体经济的结合，对杭州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而也只有实体经济，才能真正形成广阔的上下游产业链生态，才能吸引各行各业的良好年轻人，源源不断来到这里。
尽早忘记“北上深杭”这种鬼话，杭州才有可能走出本身的新路
不少访谈对象告诉我，“北上深杭”是个很有吸引力的标签。但要是相信这种话，在杭州会非常失落。无论从人口上，还是经济规模上，杭州和北上深都无法相比，这是一个知识。2020年，上海常住人口2487.09万，北京常住人口2189.31万，深圳常住人口1756.01万。杭州呢？只有1193.60万，仅相当于上海或北京的一半。
如果从GDP来看，2021年上半年，GDP总量前十的城市，依次是上海、北京、深圳、广州、重庆、苏州、成都、杭州、武汉、南京。杭州以8646亿元位居第八，不仅显著低于上海（20102.5亿）、北京（19228亿）、深圳（14324.5亿）、广州（13101.9亿）等“老牌”一线城市；甚至也赶不上重庆、苏州、成都。
近来这些年，说杭州是活在聚光灯中的城市，恐怕一点不为过。但聚光灯下，不仅有霓虹闪耀，也同样让城市的缺点暴露得更充分。这两年杭州的负面舆情并不罕见，常常登上热搜。对一座城市的管理来说，这不是好的征兆，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可能也不是坏事。它提示杭州，是时候知微见著，居安思危了。
此时，我忽然怀念起20年前的杭州。那是杭州还非常低调的一段韶光，但也正是当时的结构，奠基了杭州现在的高光时刻。
行政区划上，杭州发展最快的滨江区，成立于1996年。随后几年，又举行了行政区划调解。当时起，这里真的是农地变高地，成为了高新企业最为密集的行政区。
企业发展上，杭州最著名的公司阿里巴巴，同样成立于1999年。而2003年、2004年，则是后来走进千家万户的淘宝网和付出宝先后成立之时。
旅游事业上，杭州历来都是旅游城市，但相比苏州等城市并没有什么上风。而2002年起，西湖景区在全国第一个开始了免费5A景区模式的探索，拉动了杭州旅游业的起飞。
……
20年一路走来，杭州靠的是和北上深比规模、拼速率么？靠的是什么“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标签么？并不是。杭州是捉住了期间时机。但更紧张的是，杭州用创新的方式，打好了本身手里的牌。
20年后的今天，杭州恐怕是时候，重新思索思索将来的长期发展之路了。杭州没有北上深的命，但也正因云云，或许可以避开北上深的一些病。2021年的风云巨变之下，也正是杭州重新洗牌的好时机。
但愿再过20年，来杭州奋斗的年轻人，都能发自内心爱上这座“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的城市；而不再会有“西湖的水，我的泪”的感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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