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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选自人民出版社出版的 《战略对话——戴秉国回忆录》,作者:戴秉国,男,土家族,1941年3月生,贵州印江人。四川大学外语系俄罗斯语言文学专业毕业。1964年9月参加工作。1973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国务委员、中央外事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中央国家安全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中央对外联络部部长、外交部副部长。1952年秋天,我进入离家15里的板溪完小(即“完全小学”)读书。我记得,当时到完小报名时,我说要上五年级,可那个学校那一年恰好不开五年级的课,就是没有五年级,只有六年级。如果要上六年级的话,必须通过考试才行。结果我们一共三个人参加考试,只考取了两个,我是其中之一。上完小时我11岁,生活要靠自理。上了初中,生活依然比较艰苦。当时,学校要求每个学生都必须交伙食费,每月4元钱,如果不交就停伙。特别困难的时候,学校也会补助一、两块钱,但不是全补。有一次,学校突然给我停伙,我只好饿着肚子走了四、五十里山路回家,一见到母亲,我就抱紧她的腿哭了起来。母亲赶紧找人借钱,给我交上了伙食费。报考离家300里高中,赤脚步行回家初中快毕业时,我面临读高中还是读师范的选择。我从没做过长大了要搞外交的梦,就是想当个老师。我的想法是考师范。那时候读师范不需要花钱,而且上完师范就可以分配工作,早点赚钱养家了。为此,我父亲还专门找到班主任。可是,我的班主任死活不同意,认为我的年纪太小,他悄悄给我报了高中。后来我顺利地考入高中,但不是在本县读。当时,贵州省铜仁地区下辖9个县,全地区只有3所高中。我们印江县没有高中,一部分考生要集中到松桃县城的中学去读,而松桃县离我们家足足有300多华里远。要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去读高中是非常艰苦的。我那时候一个学期只能回一次家。解放初期家乡有好多地方都没有官道,更没通汽车。从学校回家全靠步行,而且多半是打着光脚板走路。每一次回家都要走三天多,晚上就在路边找一家店子歇脚。我们那里是云贵高原,山高林深,好多地方都人迹罕至。山路曲曲弯弯,净是一些羊肠小道,路旁长着很深的蒿草。一个人在路上走,很长时间都看不到人。那时候回一趟家真是跋山涉水,非常不容易。前不久,我坐汽车回了趟老家,特地从我们村到松桃县城跑了一趟,光路上就花了3个多小时。现在是公路了还要花这么多时间,那时候可连像样的路都没有啊!我坐在车里凝视着窗外的景象,默默地想,就是这条路,当年到松桃读高中历经3个寒暑、6个学期,一共走了6个来回,加起来将近4000华里!有一次在放假回家的路上,我突然脸色发白,一身虚汗,同行的几个同学轮流着背我走了几十里山路。个中艰辛和挑战,现今的孩子想也不敢想。由于从小就打赤脚,走山路又很多,至今脚趾都还是变了形的。被遗忘的录取通知书从高中起,课程设置中就有外语,那时就是俄语。不过,当时的俄语教学实在太不规范了,教出的俄语非常蹩脚。我们的俄语老师听说是从新疆回来的,只是学了一点俄语的皮毛。上课的时候,他经常东拉西扯,讲些和俄语无关的东西,很不正规。直到高二的后半学期,学校才调来一位刚从贵阳师范学院毕业的女老师,叫陈婷华,成都人。从那时起,我们的俄语教学才算走上正轨。高中毕业时要填报大学志愿,选专业。我稀里糊涂地就填报了四川大学外语系俄罗斯语言文学专业。记得这好像是我的第三志愿。当时填志愿,根本就没什么人会帮我们拿主意,父母也不在身边。而且他们是农民,即使在身边也不可能给我做主。高考完了以后,我并不觉得自己能够考上大学,所以刚一考完,我就离开学校回家干活了。期间,我还因为在地里锄草时非常口渴,喝了山泉,结果患上了痢疾。繁重的田间劳动再加上痢疾,把我折腾惨了,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考大学这回事。有一天,我在地里干活,突然想起高考招生可能要出结果了,就对弟弟说:“你去镇上赶集的时候,顺便帮我看一看有没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时候,乡场上的一切公共服务设施都相当简陋,乡邮政所根本不负责投送书信和报纸,谁家如果有信来,就都放进乡邮政所门外一个敞开的木架子里面,任由大家随便捡取。弟弟到镇上去,一眼就看到了我的录取通知书。我收到了四川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当然很兴奋。事后才知道,我是1959年松桃中学唯一一个考到外省去读大学的学生。那时,四川大学是全国少数重点大学之一。但是,难事也随之而来。要到成都去读大学,总归要花些钱,大概算了算需要四十多块钱,但我们家肯定拿不出这笔钱来。为40元学费,徒步600里山路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夜,我就跑出去四处借钱。家里人七拼八凑,也只凑了12块钱。姑父在镇上的供销社工作,多少有点收入,给了我几斤粮票、几块钱,但这些远远不够。我又跑到区政府去求助,得到的答复是:“谁叫你考那么远?”于是,我决定回母校去想想办法。那时候,我也就十七、八岁,个子不高,胆子也比较小,要一个人赶300多华里的山路回母校,其实挺害怕的。而且,当时我还得了痢疾,身体也相当虚弱。走在路上,只觉得背上的铺盖卷越背越重。即使这样,我第一天还是坚持赤脚步行了120华里,真不知当时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有一天半夜起来,跟随着交公粮的农民还赶了好几十华里的夜路。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人在走,月亮也在走,一切那么真实,也那么渺远。可没想到步行三天多赶到学校,校教导主任也是一句话:“为什么要考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一听眼泪“刷”地涌了出来,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其实学校那时也穷啊!四十多块钱,对学校来说也不是一笔小钱。我后来赶到铜仁专员公署文教局去求助。当时,从松桃到铜仁已通汽车,但我舍不得花车费,继续光着脚步行,来回又走了300多华里。幸运的是,这一趟没有白跑,专署文教局补助了我15块钱。我如获至宝,但数一数仍然不够,就给家里发电报,请家里无论如何要再弄点儿钱。不知父亲和哥哥想了什么办法,也给我汇来了些钱。后来,陈婷华老师从同学们那里听说了我在四处奔走筹集学费的事,就托人带了20块钱给我,当时她也刚工作不久,这笔钱对她不是小数目。这件事我一直记在心上,这份难得的师生情谊,我一直十分珍惜。迟到9天,终于迈进大学校门四处筹钱耗去我好多时间。等钱基本凑够以后,四川大学已经开学了,于是赶紧往成都赶。那时要从贵州的大山走出来很不容易,需要先坐一段汽车,经过秀山到黔江、彭水,再搭乘在乌江上航行的木船。当时江上跑着两种船,一种是由老百姓划桨的普通木船,是敞座儿的,行走得很慢,还有一种俗称“汽划子”,是蒸汽船,跑得比较快。我赶到码头的时候很不巧,汽划子刚刚开走,而等下一趟的话需要5到10天,就只好坐木船了。顺江而下,坐了足足两天半的船才到涪陵。乌江从这里汇入长江,从涪陵登上民生公司的大轮船,溯江而上,开往重庆。那时,自己也就是一个在贵州大山里长大的山伢子,从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外面世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么新鲜。现在闭目一想,“民生号”轮船在万里长江上鸣笛前行的情景就在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来。船一到重庆朝天门码头,我就跑到菜园坝车站去买重庆到成都的火车票。成渝铁路是当时我们西南地区唯一的一条铁路,当时通车还不到十年。买票要排队,没想到正好轮到我时,售票员要关窗口。我急了,赶紧伸手拦住,央求她行个方便,可她理也不理。我只好又在候车室里呆坐了一夜,第二天才到成都。这时,四川大学已经开学9天了,老师和同学们都以为戴秉国不去了。不管怎么说,虽然一路上曲折艰辛,入学也迟到了,毕竟我走出了大山,“走”进了自己未曾梦想过的大学校园,我的人生由此也开启了另一扇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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