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返乡观察｜“过年孩子全回家了，还强制老师待办公室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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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敏达 |武汉大学社会学院、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
“过年孩子们全回家了，学校保安在，还强制老师呆办公室干啥？”
“是要严防死守桌椅被偷，还是要在校长办公室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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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来自常老师。常老师是一位专业的教育工作者，已教授小学数学20余年。每年我都会与同学春节前看望她，吃点茶水聊聊天。
常老师所在的单位，一直是华中地区某市中心城区的重点小学。由于教学成绩突出以及年龄渐长，她早已从教学业务主干，转为了行政骨干，属于学校中层领导干部，学校领导班子与她关系都非常密切。“我们都是十几年的老同事，岗位变动不大，你也应该都很熟。”


报告校长：您的办公室还在
“过年孩子们放假，学校有保安值班负责消防和财务安全，我们却还接到学校和教育局的通知，要求老师春节必须轮班？”常老师对此感到十分不满，“是要严防死守、避免桌椅被偷，还是要在校长办公室浇花？”。
“我外甥女在建设局上班，他们过年要值班，我觉得是对的。”常老师认为，遇上重要的节假日，各地省市的机关单位人员留守值班是有必要的。因为这些单位承担着很多应急管理的职责，要对突发事件做出快速响应。
但令人不解的是，中小学为什么也要被纳入在内呢？很多学校不存在学生因故留校需要照看的情况，为什么还要教师值班？“这种做法就是瞎搞，没人批评不意味着它就是对的，而是大家习惯了顺从、不惹事。”


不必要值班的根源
笔者认为，不必要的值班长期存在的原因是当前体制问责主义的过于强势。
但需要特别注意，强势并不意味着处置事件就不科学、不正确。众所周知，要当人们呼吁要改革、取缔某类糟糕的旧体制、旧现象时，我们往往还特别需要强人或强势的集权来推动，否则对人民有益的重大改革就会被既得利益集团阻挠、搁浅甚至失败。
真正存在问题，值得我们思考的是：“如何处理改革过程中的阵痛？又如何对待改革（假使成功）后的非意料后果？特别是如何再次实现秩序自身的、低能耗地平稳运转？”
“不必要值班”便是一只有待解刨的小麻雀。当前体制内强势的、不断政治化的问责主义，在给国家社会改革带来诸多意料之中利好的同时，也会导致人们（如调查组的问责人员）在事件进行定性分析时进行合理性解释的意愿变得非常强烈。
一位我访谈的同地区市重点中学副校长说道，“不安排值班？那真出了啥事，调查组揪着没安排值班这1%的过失不放，锅不是我的也得我这副校长背......到时候你跟他讲意外讲道理？他认结果认他的安全指标表，调查的解释权在他们。”大量案例证明：在督察、巡视过程中，如何理解事实有时比发现事实的重要得多。
问责主义本身需被拷问
是否仅有学校存在不必要的值班吗？是否仅有春节才会发生？不必要值班只与老师相关吗？显然，不是。
各行各业、体制内的各个系统部门，365天内或多或少都存在着不必要值班问题。最重要的是，与“过年要守无人教室”、“值班都不给加班费”相比，如今国家体制内部存在着大量无意义工作、无效安排、甚至劳师糜饷的行动。这不仅导致我们广大党员、干部、普通工作者浪费精力，甚至影响到老百姓的生产生活。
例如，为申请“全国文明城市”而在各地大规模兴起的“拆除商业街招牌，改成统一样式”城管行动；再比如，“1平方米车行道路面尘土量不超过5g”的环卫巡查规定......
一位山西某市乡镇领导曾坦言，“不拆招牌？省里发文件、市里发文件要评文明城市，你不搞不积极就是政治意识不牢靠，不向省市领导靠拢。”正因领导们非常熟悉当前体制问责主义强势以及政治化的特点，所以不论是何种性质的单位、在何种具体情况下，领导们都会追求“按你的工作要求来，按你问责指标表来，不够我就再多补充几点”。
这样一来，使用低成本的人力资源，比如安排机关干部、老师在没人没事的工作场所、学校值班，便成为了各级行政主干躲避被从天而降的“大锅”砸到的最基础的操作之一，“你去值班，我是领导我不照样值班吗，你有啥不服气的”。领导与下属一起值班“同甘共苦”，既是上级部门的要求，也是平息单位内反对声音的基操。
因此，真正取消“不必要值班”、摒弃“拆招牌”等做法，依靠的绝不仅仅是中央管理部门某份临时性的、相同主题的文件，不是“责令”或纯而又纯的“鼓励”“支持”，而是要对我们体制中强势的问责主义，尤其是将一切工作全面政治化的问题进行充分的反思。
问责主义绝不是由自上而下、单方面的权力支配，而是由真实性、科学性、人民性来支配。当前问责主义本身需要被拷问，问责者的行为更需要被放在科学的放大镜下再次观察。
让“不必要值班”消失，真实的目标是让工作干部不必再为下个“锅”做画蛇添足的准备，不再担惊受怕、杞人忧天。

来源：https://view.inews.qq.com/k/20240221A08SPB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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