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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充公手机，儿子竟威胁自己要自杀？”
叶莉说，前段时间就因为不给儿子晓阳玩手机，晓阳直接拿刀抵在手腕处威胁她。
“之前在电视和手机里看过这种事变，没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叶莉惊魂未定。但这已经不是晓阳第一次威胁她。之前晓阳就因为手机离家出走过一次，吓得叶莉连夜去派出所报警。警员把乡镇所有戮于的监控调出来，往返翻找也没有看到晓阳的影子，“当时差点晕死在派出所里”，叶莉提起来仍旧心有余悸。后来照旧晓阳自己回了家。
提到晓阳为何如此沉迷于手机，叶莉一脸的懊悔。
她说在晓阳很小的时候自己就和丈夫外出打工。有一次过年回家，顺便把自己换下来的旧手机也带了回去，也就此事变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晓阳每次的考试成绩都在下降，叶莉打电话回去问，晓阳就说是自己发挥失误或者说这段时间有些内容没听懂，之后会好好上课之类的话，问晓阳的爷爷奶奶，他们也不知道原因。直到期末考试，晓阳排到了班级倒数，作为一个母亲的直觉告诉叶莉，儿子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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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叶莉立刻辞了工作回了家。这才发现，晓阳每天晚上放学后就躲在屋里玩手机，许多时候连作业都不写，直接第二天早上到学校去抄同学的作业。而且险些每天都玩到后半夜，第二天上课根本没有精神，“坐在教室里缺课”。
就像叶莉说的那样，等她发现的时候晓阳已经完全陷了进去。
她逼迫把晓阳的手机充公然后藏起来，但没过两天就会被晓阳找到。后来叶莉专门买了个带锁的盒子，把手机锁进盒子里，然后把钥匙随身装在身上。但是晓阳可以用一根铁丝就把锁给撬开，然后用一个机模把真的手机换出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叶莉突然想起来该给手机充一下电，打开盒子发现手机充不进去电才后知后觉真的手机已经被调包了。她气不打一处来，反手给了晓阳一巴掌，晓阳因此离家出走，之后就发生了前面叶莉深夜去派出所报警的一幕。
叶莉为了防止儿子偷玩手机，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但每一次均以失败告终。无奈之下，她只能当着晓阳的面将这部“万恶之源”的手机摔得粉碎。本以为就此晓阳可以迷途知返、悬崖勒马时，又一部手机的出现打破了刚创建起来的宁静生活。
这天叶莉想把家里的床单枕套都洗一遍，在晓阳的枕头里掏出来一部手机。叶莉说自己当时感觉五雷轰顶，天都要塌了。她强撑着愤怒等到晓阳放学回家，再三逼问下，晓阳才交代这是邻居家的一个孩子借给他的，“那个小孩有两部手机，就借了一部给晓阳”。叶莉气不打一处来，撂下狠话“这部手机我充公了，等你来岁中考完我再还给那个小孩。如果接下来再让我发现有手机，你从此之后别想出家门半步。”
话音刚落，晓阳突然冲到厨房，拿起水果刀抵在自己的手腕处，“让我把手机还给他，还大声怒吼我有什么资格充公别人的手机，是不是就想把他逼死。我当时吓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叶莉麻木地把手机给了晓阳，泪水从眼角滑落，她当着儿子的面哭着回到了卧室。那一晚，叶莉一夜未眠，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如何和儿子相处，也不知道如何管教儿子。好几次她对自己说“人各有命，大概晓阳命里就不是学习的料”，但是转瞬就把自己否定了，作为一个妈妈，叶莉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从此堕入深渊，“照旧想拉他一把，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而且经过儿子三番两次的这么闹，叶莉是真的担心晓阳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她说他们镇上之前有一家小孩，上小学六年级。就因为家长充公手机，小孩去要家长没给，效果小孩就在家里上吊自杀了，这件事当时在他们镇上引起了巨大的惊动。
“那个小孩的妈妈我也认识，他们家是卖猪肉的。那个小孩的妈妈平时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效果经过这件事，精神一下子不正常了，每天邋里邋遢、疯疯癫癫的。”叶莉痛惜地说道。所以每一次儿子闹起来，叶莉脑子里就会不自觉地闪过那个孩子的妈妈，她是真的害怕儿子和自己都会重蹈那家人的覆辙。
叶莉在和我讲述自己遭遇的时候，感情一直非常低落，而且好几次都红了眼眶。我理解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挣扎，既不想亲眼看着儿子的人生因为一部手机变得灰暗，但是又怕逼得太紧儿子想不开，而且还一直在自责是自己忽略了儿子才导致晓阳陷入手机网络无法抽离。这种巨大的矛盾不绝地撕扯着一个母亲的内心，压得叶莉快要喘不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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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一些乡镇家庭的调研中，我发现农村孩子对于手机的依赖相较于城市更严重。他们沉醉于游戏和短视频的天下中而忽视对于现实天下温度的感知，呈现出一种“假性生活”的状态。所谓“假性生活”，即身体存在于现实天下，但精神和灵魂却脱离实际，寄居在网络天下中。许多研究都曾对这一现象背后的原因进行探究，总结出来最主要的一条原因是监视系统的缺失——父母不在身边，祖父辈又无法承担起监督孩子的责任，因此使得农村的孩子沉迷于手机的现象日益严重。
但还有一个值得深思的现象。就像叶莉一样，家长在面临孩子玩手机上瘾这一问题时，他们常常显得有心无力。具体表现为他们说的话孩子不听，甚至还会被孩子拿捏，陷入被动的田地。当然，晓阳和他妈妈的事例稍有极端，但是却是许多家庭的痛点——因为一部手机，家庭关系愈发变得紧张。晓阳妈妈叶莉的困境也是许多农村家长困境的缩影——家长在面临孩子玩手机这件事上，好像越来越难以管教。而这种困境产生的背后，其实折射出来的是在当今信息社会，家庭教育中父母权势巨子的变迁，或者说父母权势巨子和管教权的弱化。
1.父母如何争夺子女被手机夺走的注意力？——“一放学回家就玩手机，怎么打怎么骂都不管用”
本来在家庭这一场域中，父母应是子女社会化的主体，是子女认知中的权势巨子。但是这一情况正在被手机网络所改变。就像晓阳根本不听妈妈的告诫，甚至是反过来威胁自己的家长，不绝地挑战叶莉作为父母的权势巨子。在和其他一些家长聊天时，许多家长都反映自己的孩子不服管，“怎么打怎么骂都不管用”。
家庭的转型和传统权势巨子的解体是一个互生的效果，手机对于儿童的影响也是系统性的。首先，以游戏为代表的手机网络极大地提高了儿童的刺激阈值。同学习相比，游戏所带来的刺激无疑是更为剧烈的。不同于学习极为迟钝，甚至滞后的快感反馈，游戏带来的快感是及时的，也正是因此，沉迷于网络游戏的儿童险些就与厌学划上了等号。纵然在学校，也是“坐在教室里缺课”，孩子根本无心听课。儿童个体的成长是社会化的过程，而厌学其实是社会化失败的效果。
在家庭这一场域中，沉迷于手机网络的儿童的父母作为其社会化的主体，管教权是弱化的，权势巨子是解体的。儿童对于游戏的沉迷亦或是说对于手机的沉迷受父母的影响巨大，往往父母中一方或双方也是对于手机高度依赖，父母的氛围影响到孩子。这时如果父母想要引导孩子放下手机投入到学习过程中极易引起子女的逆反心理，因为父母的言行不具有正当性、一致性和说服力。在调研中，有的家长直言：“没办法断掉网络。一是如今老师部署作业，打印试卷什么的都会发在群里。二是自己平时没事的时候也会刷刷短视频调节调节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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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推论，在有因沉迷手机而厌学的儿童家庭中，父母的管教无论是被动的放任照旧主动的规训，他们的权势巨子性都是受到了极大的削减。面临网络天下的冲击，在家庭这一场域之中，父母有传统的绝对权势巨子，成为了子女的对立面。
2.孩子成了“手机专家”？——“小孩动不动就说我们落伍了，跟不上时代了，什么都不懂就在那瞎说”
不能否认的是，如今农村的子代险些直接出生成长在信息社会之中，他们的社会化过程也是在这样的大情况中进行的，这也造成了这样的现象——以前父母是有权势巨子的，在孩子面前险些就是英雄的形象，孩子很有大概心里暗藏长大后要超过父母或和父母一样厉害的期待。
一个受访者就和我说：“小时候帮父母割猪草，身上被蚊子咬的都是包，那个时候就想着长大以后肯定不能过这样的生活。虽然末了也没上成学，但是也过得比父母好。如今的小孩呢，在家娇生惯养，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他们根本没吃过苦，当然就不知道上学的重要性。而且我们小时候哪敢跟父母对着干，哪有什么所谓的叛逆期，不被家长打死才怪。如今小孩，说一下就要死要活的，更别提打了。”
也就是说，农村社会经济条件的进步消解了孩子对于学习重要性的认知。家长也不会让孩子做什么家务，农村孩子就在这种“温室”中长大。他们看不到外面的天下，也没有吃过生活的苦，自然而然就无法生发出拼搏的动力和学习的意义感。别的，当代文化多样性开始渗透进农村生活，这些孩子受到这种文化的浸染，高呼自由和权利，哪怕家长批评了一下，就会觉得自己的人权受到了损害，便会通过自己的方式回手回去。
而且如今，好像孩子要比父母更厉害，孩子掌握了游戏术语、网络热梗甚至对电子产品配置的了解程度都要强于他们的父辈。与此同时，一些本应在十四五六岁出现的问题提前到了十一二三岁就出现了。在我了解到的案例中，还出现了十一岁的四年级男生与父母对打的叛逆现象。换言之，精神芳华期在信息社会中被提前了，但是父母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一般的农村家庭也没有驾御当代信息社会的能力，父母也就丧失了权势巨子的主体职位。与此同时，儿童的实际认知能力其实并没有跟得上，受信息社会影响的孩童只是表现的早熟，但并非是真的早熟，对于许多事物是不能理解建构的。而父母作为完成社会化的“过来人”，纵然对网络社会的认识再落后，在心中对于什么是孩子能做的事，什么是不能做的也有大致清晰的判断。而悲剧就产生在这里，父母想要利用存在于他们脑海中的传统的父母权势巨子，但子女却认为在信息社会中拥有权势巨子的应当是他们而非是已经落伍的父母。
就像有的家长无奈地说道：“小孩动不动就说我们落伍了，跟不上时代了，什么都不懂就在那瞎说。他们倒成了手机专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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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父代与子代间对于父母权势巨子来源的认识存在显著差异？——“我供他吃供他穿，就是让他爬我头上的？”
在传统观念中，父母认为是因为他们生养了子女并且给予衣食、提供教育，因而具备了对子女的权势巨子。但在信息社会的背景之下，在子代看来，这些最多应当是被感恩而非是应当敬畏的事物。就像有的孩子当我面抱怨道：“这是两码事。他们供我吃穿不代表就可以把他们的想法强加到我身上。这对我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其实传统权势巨子更多是一种经验的积累。正常情况下，父母接触了解的事物总是多于子女的，经验的传承过程中权势巨子也就慢慢形成。但是在信息社会中，这一模式有了根本性的变革。在信息时代，通过对于互联网络的纯熟应用，子代的经验积累其实是要多于父代的。也就是说，在网络面前，子女成为了父母的权势巨子。但是在现实生活中，绝大多数父母仍旧拥有着比子女多得多的经验质感，也因此仍旧应当是子女在生活中的权势巨子。这两种权势巨子如果不能相互认识、相互理解，是很容易产生矛盾的。并且在农村地区，也往往是这样的现象——子女觉得父母落伍，父母觉得子女叛逆，他们都没有认识到父代与子代之间的某些权势巨子身份发生了变革。看似一些小孩比父母厉害反映的其实是信息社会下对于某些方面父母与子女权势巨子的颠倒。信息社会对家庭内部的关系的结构进行了一些改造，父母面临着再社会化，他们转型也是慢于子女的——“有时候手机遇到什么问题，我照旧得问一下小孩怎么解决。”
4.手机网络也冲击了父辈与祖父辈的平衡关系？——“回来陪读，有一部分原因是觉得老一辈如今带不好孩子了”
手机网络的发达使信息闭塞状态的打破，不仅影响到父代与子代的权势巨子关系，事实上对于父辈与祖父辈的平衡关系也是一种冲击。受到科学育儿观念的影响，二三十岁的年轻父母在思想观念和行为上达到了中产化，但这是低配的中产化。具体表如今年轻的父母不再相信他们的父母能够带好孩子了，这其实也是信息社会下权势巨子关系受冲击甚至颠覆的一个生动具体的表现，只不过披上了教育压力、营养均衡等新兴中产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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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开头晓阳的事例，因为手机网络带给晓阳精神天下的刺激，使得晓阳逐步陷入对手机的依赖中，从而造成了“手机器官化”——手机仿佛成为了晓阳身体的一个器官难以割舍。而晓阳妈妈想要强行掐断晓阳和手机的强接洽，在晓阳看来无疑是“要了自己的命”。再加上在晓阳的视角里，妈妈什么都不懂却对自己处处限定、步步相逼，最终只能以较为极端的行为和感情发泄出来。
我在一些乡镇调研的时候，常常看到一些手机维修店，他们也负责收售一些二手手机。这些商家告诉我，许多来买二手机的都是小孩，大多数是初中生。因为他们卖的二手机最自制的只要几百块钱，“这些小孩零花钱、压岁钱什么的随便攒攒，就够买一个二手机了。”
二手机的脱销，既是乡镇孩子被困在手机天下里无法脱身的一个原因，同时也是乡镇孩子沉迷于手机网络的一个证明。
我在结束和晓阳妈妈访谈回去的路上，看着自己手里那块四四方方的手机，又抬头看了看街道上穿行着的人群，“手机，困住了学生，也困住了家长”，我在心里默念道。
乡镇上一家手机维修店，兼营二手机收售。作者拍摄
（文中出现的名字均为化名）
来源：https://view.inews.qq.com/k/20240930A05MKT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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