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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墨版 -
现代宇宙学可能被颠覆?暗能量模型或将被取代?不久前,一篇发表在《皇家天文学会月刊》上的文章引起了科学界的关注。研究人员对大量Ia型超新星进行分析后得出了个惊人的结论:宇宙的“加速膨胀”可能只是我们校定时间和距离的方式造成的错觉,暗能量或许根本不存在!
要说这样的观点并不新鲜,别说科学家了,就我这评论区里都经常能看到。这论文能颠末同行评议发表出来,想必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那今天我们就来看看它是如何挑战如今的宇宙学尺度模型的。要理解这场纷争,我们得先认识下这两位“主角”:一个是“被挑战方”——ΛCDM模型(Lambda Cold Dark Matter),另一个是这次的“挑战者”——时间景观模型(Timescape)。为了让大家更好地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还是从“被挑战方”说起。
一只气球上的蚂蚁发现身边的东西都在远离自己,而且离自己越远的东西它远离自己的速度越快。作为智慧的人类我们很容易想到,这肯定是有人在吹气球嘛。气球越吹越大,带来的效果就是气球上的任意两点都在相互远离。没错,这便是天文学家在近百年里观测到的真实宇宙图景:我们的地球及所在的银河系就是那只蚂蚁,那些远离我们的东西就是其他星系群的星系,而我们所在的宇宙就是那个不断膨胀的气球。1929年,埃德温·哈勃通过观测发现星系的退行速度(远离我们的速度)和它们与地球的距离成正比,这一关系就是著名的“哈勃定律(Hubble's law)”。由于乔治·勒梅特早在两年前就在理论上计算出了该效果,所以后来人们也把该定律称为“哈勃–勒梅特定律(Hubble-Lematre law)”。自从该定律被现实观测证明后,消息立马震惊了包括爱因斯坦在内的整个科学界——我们的宇宙真的不是稳态的,它竟然在膨胀!既然它在变大,那说明很久很久以前它应该有个出发点(奇点),该发现也促使了“宇宙大爆炸”理论的诞生。自打“宇宙膨胀”被发现后科学家就开始琢么:“先不说我是怎么来的,我就想知道我是怎么没的。”宇宙未来的命运会是啥样?是一直这么膨胀下去,还是说膨胀只是由于刚开始“爆”的那一下,之后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宇宙胀着胀着就没劲了,末了还是会逐步再缩回成一个点?就在科学界还在为这个问题争论不休时,时间来到了20世纪末。1998年,这次天文学家带来个更加炸裂的消息:通过对Ia型超新星的观测他们发现,这些被作为尺度烛光的超新星的亮度比理论预期的要暗一些,这意味着它们与我们的距离比匀速膨胀模型猜测的要远一些。根据哈勃定律,更远的距离意味着宇宙先前膨胀得较慢,但后来变快了,不然这些天体不可能达到如今这个位置。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结论:我们的宇宙不但仅是在膨胀,而且是在加速膨胀!好嘛,膨胀的事还没搞清楚,如今又来个加速膨胀。咋加的速?能量哪来的?既然我们在明,它在暗,那我们就叫它“暗能量”吧。为了解释这个暗能量,科学家们可是想尽了各种方法,甚至不惜修改引力理论。没错,和不引入暗物质的MOND理论雷同,科学家也尝试不引入暗能量,而是直接拿引力理论开刀。但是这样一来动静可就大了,可不是修修补补的事。为了修复一个bug就要重构整个框架,先不说这么做会带来多少新bug,“新代码”能不能把老功能覆盖完都还难说呢。所以,为了不对广义相对论进行大改,那么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打补丁。欸,先不管它是什么,在原方程中添加一项,让方程尽可能贴近真实情况再说。这个被添加回爱因斯坦场方程中的项就是“宇宙学常数(cosmological constant)”项,记作“Λ”。
为什么要说“添加回”呢?由于当初为了让自己的方程能够描述一个稳态的宇宙,爱因斯坦曾专门加入过一个Λ项,但后来当他看到宇宙真的在膨胀后就又把这一项给去掉了。可谁知几十年后,这一宇宙学常数项又歪打正着被重新加了回来。当然,如今的Λ和当年的Λ已经截然差别,两者有着差别的数值和物理含义。之前的Λ项没有具体的物理含义,纯粹就是为满足静态宇宙的假设而主观引入的修正项;而如今的Λ项是基于各种观测数据(如超新星、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得出的客观效果,它代表的就是推动宇宙加速膨胀的暗能量。(* Λ项是关于暗能量的其中一种解释。)基于这个包含了Λ的爱因斯坦场方程,科学家们建立了ΛCDM模型,也就是包含了暗能量的冷暗物质模型,如今的它已经成为了教科书级别的宇宙学尺度模型。
在尺度模型中,我们的宇宙就像一块均匀膨胀的葡萄干面包,星系就是面包里的葡萄干,暗能量是让面包加速膨胀的“酵母”。虽然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个“酵母”,但是很多观测证据却能证明它的存在,好比宇宙微波背景辐射(CMB)。科学家发现,宇宙中星系的分布与CMB的温度在大尺度上存在显著的正相关,该现象被称为“积分萨克斯–沃尔夫效应 (the integrated Sachs-Wolfe,ISW)”,它是暗能量存在的有力证据。为什么呢?打个比方:还是把宇宙想象成一个膨胀的气球,暗能量是不断往气球里吹气的外力。那这个效应表现出来就是气球表面的花纹(也就是星系)与气球内部的温度(也就是CMB)它们之间存在明显的关系——膨胀越快,花纹与温度变化的关联越明显。通过测量“花纹”与“温度”的这种关系,就可以间接证明“有人在吹气球”。总之,“被挑战方”尺度模型可谓身经百战,想挑战它并不容易。那“挑战方”时间景观模型说了些什么呢?先前,尺度模型认为宇宙像个均匀膨胀的面包,然而时间景观模型认为,宇宙更像是块奶酪,除了星系构成的“奶酪壁”外,它里面还充满了大量的空洞(Void)。这些空洞个头巨大,直径可以达到几亿光年。好比银河系所在的本星系群,它就位于本地空洞(Local Void)的边缘;牧夫座空洞(Botes Void)则更为著名,直径大约2.5亿光年;而一些特别巨大的超级空洞,直径甚至可以超过10亿光年。
虽然这些空洞中不是完全没有星系,但是位于这里的星系数量极为稀少,所以从大尺度上来看,空洞地区的引力场相对较弱。这样一来,当我们在“奶酪壁”中观测宇宙时,会误以为整个宇宙在加速膨胀,实则只是巨大空洞拉扯导致的视觉偏差。要说清楚这个问题,就要提到广义相对论的钟慢效应。简单来说,物质和能量会让时空弯曲,时空弯曲得越锋利,时间流逝的速度也就越慢。也就是说,引力场越强的地方,时间过得越慢。好比黑洞附近,那里的时间相对外界要慢得多,当你接近变乱视界时,你的时间也将接近静止。电影《星际穿越》里库珀从黑洞附近的米勒星球回来后,发现所有人都变老了,这里的设定就是广义相对论的钟慢效应。而且这个效应并非只是理论猜测,现实上它已经得到了大量的实验验证,就连生活中的手机导航都离不开它。把尺度扩大到宇宙范围也是一样,由于宇宙空洞引力微弱,所以空洞中的时间应该比星系中的时间过得更慢。根据研究人员计算,如果在空洞中放一块表,那么它将比我们的表快上38%。这种时间上的差异会导致宇宙空洞有更多的时间膨胀,因此它会给人一种宇宙在加速膨胀的错觉。如果现实真是这样的话,那宇宙的膨胀就不再是均匀膨胀,而是有的地方快,有的地方慢。从暗能量的角度来说就是:暗能量密度会随空间和时间变化,它不再是尺度模型中的固定值。还记得客岁(2024年)暗能量光谱仪(DESI)团队发布了第一期最新的高精度观测数据,他们就发现暗能量好像正在减弱,不是以往认为的那样固定不变。而且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哈勃冲突”的问题,就是哈勃望远镜(包括JWST)测出来的哈勃常数和普朗克卫星通过CMB测出来的效果总是存在偏差。为了验证这个想法,研究人员对整个超新星数据库(Pantheon+)中一千多颗Ia型超新星进行了光变曲线分析(SALT2算法)。效果非常amazing啊,在低红移范围内,时间景观模型的表现显著优于包含暗能量的尺度模型。
研究人员制作了这张对比图,横轴是红移值(也就是距离),纵轴代表模型的契合度,上半部分(正值)是时间景观模型,下半部分(负值)是尺度模型。可以看出,在越近的距离上时间景观模型表现得越好;随着距离的增加,两种模型逐渐半斤八两,表现各有优劣;但是当距离继续增加时,时间景观模型好像又占据了上风。难道说,暗能量真的不存在?尺度模型真的要被时间景观模型取代了吗?怎么可能!尺度模型之所以称为“尺度模型”,那可不是一挥而就的。细心朋友可能已经发现,这张图的红移值只到0.1,也就是距离最多只到十几亿光年,而可观测宇宙的半径有465亿光年。那研究人员为啥不把计算范围扩大点呢?说实话,不是他们不想,而是“臣妾真的做不到啊”。由于超新星这种测距方式,最远也就测个几十亿光年,而且距离越远数据越稀少。另外,时间景观模型本身是基于星系团、空洞这些宇宙大尺度结构的,但在高红移处,由于那里的光线过来需要时间,所以我们看到的景象还处于宇宙的早期阶段,很多大尺度结构尚未完全形成,因此当距离过远时就不再适用于目前的时间景观模型。所以呢,要想覆盖到更大尺度,只依赖超新星的数据显然是不够的,必须得结合宇宙微波背景辐射(CMB)、重子声学振荡(BAO)等多方面数据。因此,研究人员也是寄希望于下一代巡天任务,好比刚投入使用的欧几里得望远镜(Euclid)以及未来的罗曼空间望远镜(Roman),它们将帮助我们获得更高红移(z>1)的超新星以及重子声学振荡的相关数据。总的来说:对于宇宙如何膨胀这个问题,在“小尺度”上,时间景观模型表现得确实要好那么一点,但在更大尺度上它就不行了,而尺度模型呢,依旧能打。这就像班里测验的第一名,虽然不一定每科都是最高分,但他的综合得分一定是最高的。不外“偏科”也能带来惊喜,好比说宇宙的均匀性,它是在大尺度上才能表现出来的特性,在我们附近,由于星系团和空洞的存在,局部的宇宙并不均匀,这项研究将不均匀到均匀的这个界限外推了将近一倍。
其实认为宇宙并非均匀的宇宙学模型不但是时间景观模型,科学家早就想到过各种雷同的宇宙学模型,只是那些“挑战者”总是存在或多或少的缺陷,以至于至今没有一个能撼动尺度模型的地位。时间景观模型也是一样,现阶段的它依然无法全面取代暗能量假说。不外,它也展现出了非均匀宇宙学作为新范式的潜力,这在一定程度上促使我们重新审视暗能量假说。[1] Antonia Seifert, Zachary G Lane, Marco Galoppo, Ryan Ridden-Harper, David L Wiltshire. Supernovae evidence for foundational change to cosmological models. Monthly Notices of the Royal Astronomical Society Letters. 537(1) 55–L60. (2025).
[2] Zachary G Lane, Antonia Seifert, Ryan Ridden-Harper, David L Wiltshire. Cosmological foundations revisited with Pantheon+. Monthly Notices of the Royal Astronomical Society. 536(2):1752–1777. (2025).
[3] R. Scranton, A. J. Connolly. et al. Physical Evidence for Dark Energy. arXiv preprint arXiv: astro-ph/0307335. (2003)
[4] R Camilleri, T M Davis. et al. The dark energy survey supernova program: investigating beyond-ΛCDM, Monthly Notices of the Royal Astronomical Society, 533(3):2615–2639.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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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https://view.inews.qq.com/k/20250304A07M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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