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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沉迷手机该怎么办？”在搜索引擎搜索这个问题，你将会得到上千万个答案——在如今，孩子与手机的关系，已经成为这一代父母的集体焦虑。独生后代家庭是云云，那如果家里有三个孩子呢？
在三孩母亲芳子这里，这种焦虑，放大了三倍。2015年，芳子在大女儿六岁时，又诞下一对龙凤胎，成了一名三孩妈妈。在太原农村的这个家庭，陪伴着移动互联网的发展，她的三个孩子在长大的过程中不可制止打仗了手机——更准确地说，是“沉迷了”进去。
至此，芳子开始了一场孤独的反手机战斗，这场战斗漫长、艰苦，她捐躯了一些东西，艰难地维持着家庭、事业、婚姻之间的平衡。芳子的履历，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更清晰的视角，让我们窥见那些多后代家庭里的生活细节，以及为了完成这种平凡的生活，一位母亲要付出多少辛劳。
文 | 李康提
# 01
“问题儿童”与“问题家庭”
果果又哭了。
整个人张着嘴，撕心裂肺地惨叫，眼泪滚过面颊，五官扭在一起。中中午分，哭声在整栋楼回荡，听起来又惨又伤心。邻人们对这动静已经风俗——在这栋居民楼里，芳子一家的战争常常爆发，这次也和往常一样，又是因为手机。
这是太原一个平凡的五口之家，父亲亮子开大货车，母亲芳子全职带娃，家里三个孩子，大女儿盼盼12岁，一对龙凤胎糖糖、果果，快7岁。一个热闹、同时也在层出不穷的问题中生活的家庭。
 图 | 芳子家周边的环境
三个孩子都大了，母亲芳子最担心的，就是玩手机的问题，怕他们坏了眼睛、怕学到欠好的东西，更怕他们沉迷。尤其最近几年，短视频大火，两个小孩子字还没认全，就迷上了，尤其是果果，不会打字但会语音输入。只要家里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一定是“偷”到手机去玩儿了。为此，芳子不得不每天和孩子斗智斗勇：把手机藏起来、时不时更换暗码，藏的地方太多，有好几次，连她自己都找不到了。
果果哭的这一天，芳子要去参加朋友婚礼，把他放在了姥姥姥爷家里。出门前，为了安抚果果，她特意许诺，等返来给他买一把新玩具枪。她还特地叮嘱姥爷，绝对不能给果果看手机。老人允许得很好：就带他去公园里玩儿，晚上看会儿电视就睡。
但实际情况是，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姥爷起来锻炼身材，发现枕头边的小外孙竟然不见了。爬起来到处寻，末了在客厅沙发上找到了果果。他窝在角落里，拿动手机，面无表情，直直盯着屏幕，双手不停滑动，对姥爷的呼喊完全没有反应——他不知什么时间绕过姥爷，偷拔下充电器解开暗码锁，一个人玩到了天亮。姥爷把手机夺过来，问他是从什么时间开始的，果果错愕半天，说应该是4点多。但是手机已经烫得不像话，显然不是“才玩儿了一会”。
知道这件事，芳子气得不可，父亲亮子回家，也忍不住动了手，果果后脑勺挨了一巴掌、屁股也挨了一脚，从此闭门思过，不写完暑假作业，别想再见到手机。
家里人都说，果果中了手机的毒。果果却甘之如饴，如果这是种毒，他情愿感染一辈子。他太爱手机了，品德课上老师问他最喜好的前三，他说第一是喜好玩儿手机，第二是喜好看别人玩儿手机。第三件事想了半天没答上来，在老师的引导下才勉强说出了喜好学习。
 图 | 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
龙凤胎里的另一个女儿糖糖，今年7岁，同样让芳子忧虑。
糖糖性格和哥哥截然相反。在她一两岁时，芳子就给她看早教动画片，到底是有点用的，糖糖学会了不少英文单词、颜色辨认，出门时会礼貌地让别人先走，拿到东西会说谢谢。不外后来，动画片种类太过丰富，糖糖迷上了芭比娃娃装扮新家、超轻粘土制作手工、另有各种玩具教程。
糖糖爱美，一看到漂亮的装饰和小裙子，目光就挪不动了。她喜好蓬蓬裙、编头发、指甲油和各种闪烁的小挎包。才上幼儿园，她就要每天照半个小时镜子。芳子一开始以为女孩子爱美正常，后来开始以为不太对劲：糖糖会把矿泉水瓶盖子当粉饼，踩两个积木当高跟鞋。
直到有一天，芳子找到了这一切异常的源头——她发现孩子正拿着她爸爸的手机刷短视频，一个接着一个的化装视频和美甲视频，眼睛都看直了。糖糖从小聪明，能记住家里每个大人的手机暗码，爸爸又惯着她，想来她已经看了一段时间。
芳子担心孩子过早把重心放在打扮上，耽误学习，主动和糖糖交心。没想到女儿不屑一顾，和妈妈说未来想做一个美妆博主。有次生日，小姨给糖糖送了礼物，孩子没发急打开，而是借爸爸手机，想要录一个“开箱视频”。两口子都受到震动，从此对手机的看守更紧了。
今年，糖糖就要上一年级，芳子最担心的是女儿早恋。在幼儿园，糖糖已经成了小男生们追捧的对象。据老师说，两个男孩子为了和她拉手，打过架，哥哥果果还带头起哄。芳子最怕的是，糖糖过早发现了美貌的恩赐，她喜好“跑男”里的Angelababy，她想，这孩子，未来只怕还要做明星梦。
# 02
为了对抗手机，母亲辞职了
在这个时代，无论是城市还是墟落，从孩子呱呱坠地之时起，父母与电子产物的抗争，就已开始。
芳子家的孩子们，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亲戚们送的电子产物，包括点读机、iPad、电话手表以及电子写画板。大多数电子产物，他们玩上一段时间，新鲜劲过了就消停了，唯独“大手机”（ipad），玩不腻，从最开始的宝宝巴士、熊猫识字、不停到后来的和平精英、抖音快手……电子产物陪伴他们成长，暗码换成什么样，孩子们都能猜到。后来，芳子捏词借给别人上网课，把iPad藏起来，以为能暂时隔绝孩子们的网瘾。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事变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果果两三岁时，有一天，忽然蹦出一句“老铁给个双击666”！
如许的事变发生，跟家庭分工有关。芳子一家，原来在农村生活，生下三个孩子后，她继续上班，孩子由公婆照顾。家里紧邻马路，门口常有大车出没，院子也凹凸不平。爷爷奶奶怕孩子们磕着碰到，又怕哭闹，唯一能让他们安安静静坐下的方法，就是看手机。
那时，家里漫长的白天，寻常场景往往是如许的：爷爷坐在板凳上，两条腿一边坐个孩子，三人认认真真，看短视频里那些烂俗的乡事、夸张的表演以及烙饼化装做家具之类的工序。至于芳子买的早教书、儿童玩具、学习iPad，爷爷操纵不了，早就积了灰。
时间久了，孩子们的问题逐渐出现——大女儿盼盼不到5岁时，就因为眼睛总是红红的，带去山西眼科医院检查，发现已经斜视了，且度数不低。芳子两口子以为不可思议，家里三代人，没一个近视眼，女儿却这么小就戴上了眼镜。后来她盘算，每次交给自己母亲带时，母亲惯着小孩子，有时间躺着玩儿、趴着玩儿，时间一长视力就越来越差。
芳子的第一反应是和公婆对峙，但如许毫无用处，唯一的后果就是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差。双方老人文化程度有限、教育理念全无，对孩子的看守还停留在“不哭不闹不受伤就好”，等芳子回家，能还她一个完好无损的孩子，便是他们能完成的所有。
她于是下定决心，辞掉工作，亲自管教孩子。不得不担当运气的安排。
 图 |从阳台眺望
也是直到那时，芳子才开始意识到，在太原农村，手机已经深刻地影响了这一代的小孩。他们不在院子里跳皮筋、不在村里广场上追逐，也不会玩翻绳子、跳格子之类的游戏，每天一节的体育课，自由活动之后，大家都是扎堆站在阴凉处，评论手机上的内容。
这也不是芳子一人的苦恼，她附近的家长，同样每一天都在面对与手机的争夺。比如她的侄子志斌，年事要更大一些，已经15岁了，用手机则更像成年人一样，已经开始了交际。
青春期的志斌，什么都不和父母说，他妈妈偷看手机时才发现，他和几个小同伴构成了兄弟联盟，他们微信群里评论的内容广博，包括但不限于班里谁和谈爱情、老师开什么车子、游戏出了什么新装备，以及如何向父母要钱，看得人一阵心惊。
两位母亲每次聊天，都以为无奈，谈到自己童年的简单，如今勾引变多，孩子的未来该怎么办？关于手机问题，家长们到底有多焦虑，一个直观的数据是，在百度搜索如何让小孩戒手机，会出现上千万个效果，但真正有效的解决方法却很少。
# 03
三孩母亲的艰难平衡术
五年前，芳子辞职时，正好到了婚姻的第七年。在这段婚姻里，她不停忍让、坚韧，试图兼顾婚姻和家庭。但这次辞职真正意味着，她不停积极想要维持的平衡，已经被冲破了。
芳子的家在太原郊区农村，她和丈夫亮亮是自由爱情。两人是初中同学，毕业后没了联系，后来再遇见、交往。当时她念3+2的财校大专，亮亮已经是一名卡车司机。只管父母非常反对这桩婚事，但芳子爱得炽热，母亲丢下一句“以后你日子过得苦，别来找我们哭”，两人还是结了婚。
芳子的公婆都是本分农夫，一辈子没什么积蓄。男方没钱买婚房，只能是把老院子翻盖了几间新房，小家庭和老人同住；彩礼只要了3万，远低于村里的平均程度；为了完婚，一家子还欠了十多万的外债，完婚两年才还完。
 图 | 芳子家周边的环境
这些都还可以忍受，但有了第一个孩子之后，芳子才发现老妈的话充满了对生活的洞见：公公务农、婆婆手慢且不注意卫生，她不得不独自带小孩；农村水电不便，三伏天她得一个人在院子里给孩子洗尿布；老公亮子完婚后本相毕露，开始打牌，仅有的苏息时间不是陪妻子，而是和朋友喝酒。好不容易熬到了孩子上幼儿园，她进入职场，半年后忽然又来了二孩。
想过打掉，但去检查，发现这一胎居然是两个孩子。她濒临瓦解，想过一万种放弃的来由，但最终还是舍不得，最终只能辞掉当时那份收入还不错的工作，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成为全村倾慕的对象，但此中的心伤，“眼泪都能当酒喝”。
六年已往，孩子大了一些，芳子鼓了千遍万遍的勇气，重回职场，不到一个月，却发现儿子沉迷手机，她只能再次中断工作。
在此之前，她是单位里连续两年的先辈工作者。自从做了母亲，这种“先辈”再无机会展示。在身边人看来，芳子是典范的山西女人，风俗忍耐，根据2019年国家统计年鉴公布的《全国各省仳离数据》，那年山西只有9.12万人仳离，排在其后的只剩西藏、新疆、青海等地区。女性一生的悲欢都隐没在家门之内。
 图 | 典范的太原郊区农村
回归家庭后，芳子履历了一段相称艰难的时间。
为了让孩子阔别手机，她实验过带他们出去玩，借此转移注意力；也试过教他们把手机当做工具学习，但效果都欠好。小孩子们还听不进这些大道理。
相反的，手机会让亲子关系更告急。比如太原方特游乐土开了门，糖糖、果果吵着要去，芳子考虑到秋日来了，玩水怕着凉，推说没开门，来岁夏天再带他们去，却被儿子直接看破：“抖音上说了，早就开门了，我还看到人家去玩儿了！”从此芳子被扣上了坏妈妈的帽子。
与手机对抗，不能依靠一人之力，需要百口人的共同，但在这方面，作为丈夫和父亲的亮亮做得不够。比如芳子不许三个小孩在没做完作业的情况下玩手机、开电视，但每次亮子一回家，就会直接躺在沙发上公放小视频，孩子们边造作业边听，一些短视频里的段子能滚瓜烂熟。芳子提醒几次老公，他却不以为然，两人常常为此争吵。
芳子记得，她有过很瓦解的时刻——有一天，她正做着饭，两个小孩子玩手机，哥哥抢妹妹的手机，两人打了起来，哭成一片，一看作业，1个小时写了不到十个字；大孩子盼盼大门紧闭，不愿和自己多沟通；老公半夜出车返来，倒头就睡，不参与育儿，也不交流；她生着气，发了一通火，回到厨房，发现饭已经糊了锅。
虽然说是全职妈妈，但她白天并不清闲，还做着微商，一个月能挣上两三千元补贴家用。除此之外，还要承包所有家务、管教孩子……那个夜里，绝望一点点伸张出来，末了她瓦解大哭，“明白了为什么有女人会带着孩子跳楼”。
# 04
妥协，以及将手机作为管教工具
与手机的斗争连续到今年，芳子的心态发生了改变。她意识到，完全将孩子与手机隔离，是不现实的，它一定会存在于孩子们的生活中，所以她换了一种方式——将手机变成管教工具，担当与它共存。
管教效果最显着的是小儿子果果。手机已经成为他的主人，他调皮，跳断过家里的沙发、打碎过鱼缸、还招惹大狗被咬过，混身都是伤，给他上药，他哭着不让，一说上完药让他玩手机，他会立马乖乖躺好；姥姥要掏耳朵，他不肯，一用手机做交换，就乖乖枕在姥姥腿上。糖糖也差不多，写作业拖拉，许诺写完作业能看非常钟动画，她就能敏捷能会合精神。
对于年纪稍大的盼盼来说，手机更是一个必须的工具。盼盼今年六年级，用手机联络父母、打卡学习，已经成了学校的标配。尤其是疫情后，要线上教学、线上交作业，还要线上批改告假，芳子也不得不为她准备了一台手机。
盼盼不沉迷，用来查字典、定闹钟、计算器，相识不懂的知识。在芳子面前，她永远乖乖学习，结果也能考前几名。但关上房门后，芳子闻声过盼盼和同学聊微信，说一些“我靠”、“我去”之类的粗口。知道了，又能如何呢？芳子明白，孩子都要履历这个阶段，家长能管的，始终有限。
生活沉重的时间，这位辛苦的三孩母亲，只能从日常的辛劳里翻出一些甜蜜的瞬间，想着那些生活中温暖的部分。比如，三个孩子还算听话且懂得感恩，大多数时间都是好的，会高声表达妈妈我爱你；虽然学习不勤奋，但结果都不算太差；老公在家里懒散，但把挣来的钱都尽数上缴，且有了三个孩子之后更是拼命积极，这几年，家里日子已经好过许多，二人的感情在生活的噜苏和风浪中也还算结实。
 图 | 监督两个双胞胎孩子写作业
芳子有时间以为，果果玩手机也不完满是坏事一桩——有一天，他竟然能认出《敢死队》里的史泰龙，还指着他的头像一个劲儿喊“龙叔龙叔”。那天孩子的小姨正好在，她以为好希奇，一问芳子才知道果果喜好看短视频上的科幻电影解说。只要是讲到漫威，讲到科幻范例的电影，他就会看到停不下来。为了测试他能看懂多少，小姨让果果讲述整个故事——他能大差不差的全部说下来，表达本领惊人。
小姨建议姐姐，给儿子报个言语班，未来说不定能成为“名嘴”。果果听了很兴奋，他喜好讲故事，芳子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服从，发现对任何事变三分钟热度的儿子，在表演上展示出难得的专注，几个月前学校的六一活动，果果还做了主持人，每天回家要背超长一段台词，他的心能静下来了。
 图 | 孩子们存的零花钱
芳子有时间也反思，除了缺少教育孩子的本领，作为家长，也缺乏时间和态度——
糖糖除了爱打扮，还喜好做手工，喜好给芭比娃娃换套裙，给迷你小屋摆设家具，看到她把地下摆得比战场还乱，芳子总是不耐烦地扫成堆；女儿盼盼喜好烹饪，每次看到芳子给孩子们做蛋挞、做包子总想帮忙，芳子也会冷脸质问她，作业写完了吗；果果喜好游乐土、公园等，芳子却以自己没独自开车去过市区为由，迟迟不敢迈出第一步，任凭儿子期待落空。
孩子的一切需求，归根到底都是情绪的需求。在成人的天下里得不到回应，手机无疑成了最自制的快乐来源。果果更称和平精英为“解压小游戏”，现实中爸妈谴责他，游戏里，他就会和网友“开麦”聊天。
即使是在太原这种消费不算高的二线城市，一个三孩家庭，经济压力也不会小。在芳子家里，大女儿有舞蹈、钢琴两门课；小女儿有舞蹈（功败垂成）、美术两门课；儿子有跆拳道、书法、语言表演三门课，一年的爱好班，就要耗费快十万。
 图 | 孩子在家里练舞蹈
芳子也想像许多父母一样，能带孩子们去各地旅游、去打仗大自然，但是条件有限。允许了好几年的迪士尼乐土，也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提上日程。让三个孩子能不愁吃穿地长大，夫妻二人已经耗费了全部时间和款项。至于可否严格控制孩子与手机的距离，这位母亲，真的已经故意无力。
在今天，如安在手机与生活云云密不可分的情况下，管教我们的孩子，已经不再只是哪位父母独自面对的问题，而是整个社会的集体困境。这一代的家长们，都像芳子一样，试图在开放与克制、忧心与明白之间，试图达到艰难平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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