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主持人背后：神秘巨虎的落马 || 深长

1996年3月16日《实话实话》首播，主持人是小崔。

节目播出后，热线电话打爆，评价冰火两重天：有人夸赞节目是“中国电视史上最伟大最真诚的节目”，也有人质疑偌大的央视就“找不出更好看的主持人么”？

几期节目过后，所有质疑和批评声音变成了一片倒的赞誉，收视率也创下历史新高。

数据统计，每周日早上7点20至8点，当时全中国拥有电视机的8.52亿观众，62%以上的人在收看《实话实说》。

这是继新闻评论性栏目《东方时空》和《焦点访谈》之后，央视新闻评论部又一次革新。

除了增加新的评论栏目，央视也对新闻节目播出频率进行了改革，由每天4次增加至11次，滚动播出。

那个时代，央视新闻评论中的主角均是普通人，说的也只是街头巷尾的杂谈。

其实，当时央视内部也有意见，觉得找来的小崔和白岩松都不符合传统新闻主持人的形象，一个歪嘴，一个四方脸，长相都怪怪的。

对于新闻节目的敏感性，央视领导更担心，生怕哪里会出问题。

所有压力最终都集中在时任央视新闻中心主任李东生身上，因为央视新闻一系列的策划和改革均由他负责。

在央视，李东生是那些初出茅庐的小编辑小记者眼中的“大哥”。

与那些重点新闻院校毕业的编辑不同，李东生虽然没有深厚的新闻理论知识，但多年工作让他有着十分敏锐的新闻直觉，三言两语就可以点出节目的问题，让人服气。

工作中，他既是善于揣摩上级意思的领导，也是稳坐演播室，举重若轻的编审；私下里，无酒不欢，敢说话，更出口成“脏”的李东生与央视所有年轻人打成一片。

正因为李东生的建议，央视才破天荒以编外形式招募了一系列被戏称为“牛鬼蛇神”的记者和主持人；也靠他的坚持，很多“犯忌”的内容才能通过审核顺利播出。

可以说，没有李东生，就没有央视一系列脍炙人口的新闻评论栏目，更没有后来的小崔、白岩松、水均益、方宏进等人。

在所有央视新闻评论部出现的回忆文章中，“李东生”绝对是绕不开的重要人物。

有人曾撰文回忆，李东生升任分管新闻的副台长后，内部年会上，领导被要求挂着烟盒卖烟，不仅要卖光，还要达到指定营业额，否则就要接受大家各种惩罚和刁难。

这是央视内部年会曾经的传统，主题之一就是使唤领导。

参加年会的央视领导，都得事先准备好现金揣身上，因为经常会被员工现场“打劫”，没钱的话就将随身物品进行拍卖，比如腰带。

央视的年会整蛊，甚至还曾用《花样年华》的音乐和片段编排过一位中心领导出轨的片子。

央视员工无不盼着这一天，因为“领导平时管我们364天，片子不好说毙就毙，说改就改。大家辛苦一年了，只有在这一天能翻身”。

白岩松在《幸福了吗》一书中说：表面充满恶搞气息的年会，其实背后充满着让人眼前一亮的创意，因为代表了CCTV新闻评论部辉煌时期前卫文化中特有的一部分。

时代吐纳的气息中，人们并无官职大小带来的拘束感。

有一年央视年会结束后，李东生被年轻人捉弄后依然兴致勃勃请大家吃饭，喝了很多酒。

最后，醉醺醺的他被人抬进一辆“面的”，嘟囔着要和大家继续再喝。

可再没有这个机会，他随后高升为国家广播电影电视总局副局长，已经身不由己。

时代的倒影中，李东生的形象若隐若现。

02

1955年，李东生出生在山东诸城，早年当过兵，他还有个弟弟叫李福升。

因为人高马大，曾入选中央警卫局当警卫战士。1975年，他又以“工农兵”学员身份保送到复旦大学新闻系。

1978年，李东生从复旦毕业后，进入中央电视台当记者，从事一线采访任务。

也是因为当过兵，又有难得的高学历，李东生调到新组建的央视新闻部时政组任副组长，负责国内新闻的编审。

李东生比一般年轻人有想法，也有阅历，在新闻采编中总能及时提炼新观点，经他手的稿件深受好评。

很快，他便提拔到央视政文部担任副主任、新闻采访部副主任、主任，胆子也更大了。

进入九十年代，市场经济大潮汹涌澎湃，国家鼓励和发扬不同经济形态，需要从中找到合适亮点。

李东生让手下记者放手去采访，而且不要都是夸赞，也要从中发现问题。他对此表示，出了问题，他来负责。

他确实也不是说说而已，尽管经常骂人，也会毙节目，但他也总是在关键时刻护着手下，为很多具有尖锐批评性的调查报道开绿灯。

节目如果获得上级表扬，李东生会高兴地拉着团队去附近小酒馆一醉方休；节目如果受到批评和质疑，他也会顶住压力，帮团队和领导据理力争。

当然，这也不是李东生背景多深厚，而是当时中央面对市场经济转轨时期出现的种种问题，有意要凸显新闻舆论监督的作用，央视更责无旁贷。

他的手下也个个以铁肩担当为责任，做卧底、暗访、做长线调查，很多采访项目能持续数年进行。

曾经的央视新闻记者，卧底“黑工厂”，从头到脚都与民工异；采访保险可以花半年时间把保险弄个门清；国家体委一泡就是一整年，把足球黑幕弄个通透。

相信那时的李东生也将“无冕之王”的光环当作一份荣耀，并悉心呵护和栽培每一位新闻人。

因为这份坚持和努力，李东生就任央视新闻中心主任后，除了策划推出《焦点访谈》《新闻调查》《实话实说》《面对面》等名牌栏目，同时还大胆改革了央视的用人制度。

一直以来，央视作为国内新闻媒体的重要部门，采用的都是传统的人事编制，即“铁饭碗”。

无论什么岗位，只要进了央视都是一样的工资，一样的待遇。

这也造成央视持续多年的“暮气”，新闻只会从官媒摘抄，找点素材编辑播出就完了，无法凸显自身作为电视新闻的原创性和独立性。

央视播送的新闻基本都是唱赞歌，很少有直面社会阴暗面和不足的内容，被人一直诟病却毫无变化。

李东生意识到这点后，率先进行人事改革，并从《东方时空》开始实验，陆续推行“制片人制”“主持人制”和“第二用工制度”等，招募来小崔等央视体制外人员。

一句话，李东生打破央视以前坚固的人事体制，实行团体合作，制片人和记者、主持都是一个完整团体，收视率搞上去，大家才能实现“多劳多得”。

许多人遇到问题喜欢绕行，但那时的李东生选择了直面问题，解决问题。

因为他的坚持和变革，才让那个时代有了一股锋利的味道。

不过，升至央视副台长之后，手握大权的李东生也从中品味出权力的味道，成为他曾经“反对”的那个人。

03

1995年，央视一套中午黄金栏目《新闻30分》开播，很快成为坊间最受关注的新闻栏目。

当时，《新闻30分》的栏目广告代理商为北京长城广告公司，这是一家央视合作多年的宣传企业。

作为国内最重要的广告窗口，央视广告的“含金量”不言而喻，当时仅央视“标王”（黄金时间广告）就达3000多万。

此时，一个叫李明的商人成立的北京雷明顿广告想接下《新闻30分》的广告代理业务，却遭到央视广告部拒绝。

李明原本是广告片导演，他没啥广告资源，但是他有熟人关系可以搭上时任央视副台长的李东生。

几次酒局后，雷明顿广告取代长城广告，获得该栏目广告代理权。

毫无疑问，雷明顿广告能“撬”走央视老搭档的业务，李明自然不只是请李东生喝酒这么简单。

1999年，央视下属一家公司提出希望承包《新闻30分》的广告代理业务，消息被李明知晓后，他再次找到李东生寻求关照。

经李东生过问，李明的公司得以继续代理该栏目广告，直到2009年11月中视金桥国际传媒有限公司（下称中视金桥）接替雷明顿广告获得代理权。

自1996年至2009年的十几年，央视《新闻30分》栏目广告代理业务一直是雷明顿广告的主要收入来源。

正是靠着代理央视广告赚来的钱，李明后来成立了一家名为“小马奔腾”的影视公司，一跃成为京城知名影视公司。

先后出品多部热播电视剧，如《历史的天空》《甜蜜蜜》《我的兄弟叫顺溜》《我是特种兵》和新版《三国》。

同时，“小马奔腾”还投资了不少电影，其中《月光宝盒》《武林外传》《建党伟业》《将爱情进行到底》《黄金大劫案》《太平轮》等六部电影的票房都过亿元。

在此期间，李东生虽然又升任国家广播电影电视总局副局长、中共中央宣传部副部长，不再直接管理央视，但他同样可以通过弟弟实现“资源变现”。

2002年，李东生的弟弟李福升注册成立北京龙力传媒广告有限公司。

这就是一家“皮包公司”，不仅公司只有夫妻二人，注册地还是他们家的地址。

弟弟成立广告公司，自然是想借助哥哥的权力和资源。

李东生本来就做人豪放，对弟弟关照更是不遗余力，不止一次对李明表示：大家要互相关照，你关照福升，我以后也继续关照你。

李福升不仅不需要提前支付保证金，同时还被承诺没有客户也不用交钱，轻轻松松就赚了上千万。

就连后来取代雷明顿广告成为《新闻30分》广告代理商的中视金桥，实际也是因为李福升与其有关联，李东生才让李明从嘴里“吐”出了这块肥肉。

觥筹交错中，早已不见李东生曾经的锐气和信念，只剩下毫不遮掩的贪婪。

此时的李东生仕途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在中宣部副部长的位置待了很多年。

2007年，时任中宣部副部长的李东生作为十七大新闻发言人参加十七大的首场新闻发布会，并回答了中外媒体的提问。

荧光灯下，李东生却有些惴惴不安。

因为有人举报有私人资助他的女儿到英国留学，还有他涉及一桩极为严重的酒驾案，不仅让他无法在十七大上进入中央委员会，成为正部级官员，也对他后续仕途产生了影响。

谁也没想到，仅仅两年后，一直在新闻领域工作多年，毫无公安工作经验的李东生，突然调任公安部担任新职务。

04

2009年10月，李东生出人意料地调任公安部党委成员、副部长，授副总警监警衔，警号为“000003”。

很多人大吃一惊，公安工作不比其他领域，需要极高的专业素养和工作经验，李东生干新闻是很出色，但凭啥去公安系统呢？

原因很简单，李东生与一只“大老虎”正打得火热。

因此，无论被人举报有经济问题，还是酒驾，均毫无结果，他反而还去了更为重要的公安部门任职。

帮他摆平一切，又将他调至重要岗位的，正是当时分管政法委的周某。

虽然从工作职能上，管宣传的李东生和政法委有着较多交往，但彼此毕竟业务领域不同，交集也谈不上深厚，他是怎么和周某认识并熟悉起来的呢？

这就要引出周某”身边一位神秘“大师”曹永正。

曹永正，早年毕业于新疆大学政治系，先后当过党校老师、出版社编辑，后来凭“特异功能”出名。

因缘际会，曹永正结识了周某，还与其周围的一干亲信关系密切，他成立的“年代系”也因此在石油系统赚得盘满钵满。

巧的是，曹永正的妻子九十年代从外地调入央视海外中心节目部任编导，李东生时任央视新闻中心主任，俩人便逐渐熟识。

为了让李东生多关照自己妻子，曹永正曾主动给李东生在英国留学的女儿提供了购房款。

作为回报，李东生也安排央视对曹永正女儿创作的音乐剧进行了录制播放，帮助扩大影响力。

这段交往，让李东生通过曹永正或多或少与周某搭上了关系，但真正能让他被周某视为心腹的，还是他使出的“美人计”。

众所周知，央视不仅美女主持多，也有很多美女记者。

不知什么机会，当时央视二套财经频道的一位“贾姑娘”接触到了周某，深得其欢心。

彼时，周某已丧偶，妻子死于一场蹊跷的车祸。他对年轻貌美的“贾姑娘”很有好感，但不好意思直接开口。

据说，当时主管央视新闻频道的李东生知晓后，对“贾姑娘”进行了一番说服教育，最终同意嫁给大她28岁的周某。

值得一提的是，2000年之后，“贾姑娘”就离开了央视。对很多不熟悉她的人来说，她就像是一个“传说”。

那时，“贾姑娘”还特意回湖南长沙参加十周年同学会，全程都有一个壮汉陪同。

“贾姑娘”解释，此人是负责拍照的摄影师，可同学们都看出，那是负责保护她的警卫。

这之后，“贾姑娘”就再没参加过什么同学会，行踪也变得飘忽起来。

以上都为坊间传闻，没有官方证实。

但无风不起浪，李东生将自己下属美女“介绍”给高官，在央视内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因为与周某这段特殊关系，李东生如愿以偿晋升，就此成为周某手中的一枚利器，他的贪婪也越来越重。

05

担任公安部副部长，并当选中共十八届中央委员后，李东生做事越发肆无忌惮，除了利用自己关系和影响力索贿、受贿，还通过为他人打听及干预案件，索取与收受贿赂。

任职期间，李东生多次对涉案人进行包庇，干扰正常办案。

其中，最为严重的一次要数2013年山东保利民爆有限公司的事故。

2013年5月20日，位于山东省章丘的保利民爆济南科技有限公司的生产车间发生爆炸特大事故，造成33人死亡，19人受伤，直接经济损失6600余万元。

公司老总赵力夫仗着自己与李东生熟识，且有多年交情，出事后第一时间联系了李东生，对其进行“打点”，请求帮忙。

在李东生的关照下，事故直接责任人赵力夫最后受到的惩处，只是免职和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还有因受贿罪被判处无期徒刑的原辽宁广播电视局党组成员、辽宁电视台台长史联文，也曾请托李东生干预有关部门对其的调查。

史联文任电视台一把手前，曾负责过新闻特别报道组。该部门专门为央视提供节目，从而认识李东生，关系逐渐熟稔。

接受史联文请托后，李东生通过打电话、当面打招呼的方式，让沈阳市公安局一位领导对史联文予以关照。

只是李东生的照拂并未改变史联文命运走向。

史联文先是被“双规”，随即被“双开”。2014年7月，因犯受贿罪、挪用公款罪被辽宁省抚顺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无期徒刑。

此类“老朋友”向李东生求援的情况很多，而李东生也视案件严重程度，索要不同金额的贿赂，再安排解决。

此外，李东生还多次以“购房”“装修”“落户”等名义，直接索贿、受贿。

他自己不方便出面时，就让弟弟李福升出面。

事实上，除了自己弟弟，李东生在央视时还有自己的“捞钱心腹”，时任央视财经频道总监的郭振玺。

此人原本是央视广告部的主任，成为副台长李东生的下属后，他因鞍前马后伺候和听话，深得李东生的信任，也趁机大肆捞钱。

郭振玺因李东生案被带走后，曾被曝任央视财经频道总监8年捞20亿，掌控了国内十几家公关公司。

这些钱都是郭振玺安排合作公司以“保护费”形式收取，即借助央视资源进行打压和扶持，无论“拉黑”还是“捧红”，企业都要交钱。

郭振玺如此猖狂，是因为其背后的“保护伞”正是他喊“大哥”的李东生，彼此有利益输送。

同样，郭振玺也有自己的“亲密战友”。

此人是当时习惯做“代表”的央视主持人芮某，俩人在央视可谓“好基友”，公开和私下的聚会，经常同进同出。

芮某出事后，有媒体指出其参与创立北京帕格索斯公关顾问有限公司，并长期持有7.9%-36%不等的股份。

这家公司也曾是央视的服务提供商，芮某也肯定少不了与郭振玺同样的捞钱伎俩。

只不过相比与李东生关系更近的郭振玺，芮某在李东生编织的央视关系网里，只算“外围的外围”。

不过，无论网大网小，李东生编织的人际网既是捞钱，也是为了换取更多资源，让官职升得更快一些。

李东生可能想不到，随着背后那只“大老虎”不法行为暴露，一张悄无声息的大网已经笼罩在他的头顶。

06

李东生最后一次公开露面，是2013年12月16日公安部召开的党委扩大会议。

那天，他还在公安部参加传达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和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精神。

仅仅四天后，2013年12月20日晚19时40分，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突然发布一份简要消息称，中央防范和处理邪教问题领导小组副组长、办公室主任，公安部党委副书记、副部长李东生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李东生也由此成为十八大后落马的第二位十八届中央委员。

此时，周某也被控制。

2014年7月14日，最高人民检察院经审查决定，对李东生以涉嫌受贿罪立案侦查并采取强制措施。

2016年1月12日，李东生因为他人谋取利益，索取、非法收受他人巨额财物，折合人民币2198万余元，以受贿罪被判有期徒刑15年。

这位从新闻领域跨越到警界的“央视大佬”，靠贪婪和野心编织的大网最终将自己死死困住，成为无人再愿提及的阶下囚。

他的身后，经过数次改革的央视新闻评论部经历了解散、重组，没有人再去张罗年会的事，也没人再关注那些新闻。

2006年央视年会，最后一个节目的表演者是罗大佑。

他抱着吉他浅唱低吟，舞台灯光勾勒出一个孤寂的身影。

忽然，罗大佑停下来，冲着远处另一个孤独的影子喊：小崔，别抑郁，不是我们有病，是这个时代有病。

光阴的故事响起时，所有人泪流满面。

参考资料：

1.十年——从改变电视的语态开始（典藏版），孙玉胜，人民文学出版社

2.公安部原副部长央视新闻评论部：逝去的年会之王，博客天下

3.李东生受贿案一审宣判 获刑15年，中国青年网

4.公安部原副部长李东生受贿案一审被判15年，财新网

5.他是公安部“大老虎”：背靠正国级敛财千万，曾创办爆火电视栏目，天下有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