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编辑部| 隐饮 用电影治愈生活。
2024时光年度大赏,今天继续为大家奉上“年度回望系列策划”。这一个月来,我们从“回望好莱坞电影在中国遇冷”写起,关注“中生代导演的创作瓶颈”,聚焦“没名气的演员该怎样生存”,细数“香港电影的年度成绩单”,如今我们把目光放在风头正劲的女性创作者身上。 2024年,越来越多女性导演正集体崛起,她们的作品呈现出更真实的女性视角,令中国电影银幕上有了更多鲜活的人物。她们的集体发声,或许正预示着中国电影全新的未来。 对于中国电影来说,2024年无疑是女导演们备受瞩目、厚积薄发的一年。 年初有贾玲导演的《热辣滚烫》狂揽34.6亿票房;7月乌日娜执导的喜剧片《末路狂花钱》拿下7.8亿票房;9月尹丽川导演的《出走的决心》引发全民热议;年末邵艺辉导演《好东西》以口碑黑马的姿态横空出世。 大家注意到了吗?全年票房最高的国产片《热辣滚烫》,和国内评分最高的国产剧情片《好东西》(9.1分),都是来自女导演的大作。 多位优秀的女导演以“叫好又叫座”的成绩,突破了横亘在她们头上的透明天花板。
在过去险些被男性导演把持的国产电影市场上,她们以自己的实力,展示了女性创作者崛起的新力量。 殷若昕、杨荔纳、张裕笛、何妙祺、滕丛丛......一大批优秀的女性影视创作者,正在悄然崛起。 不止是在中国,2024年来自全球的多位女性导演,都在颁奖季上凭借自己的作品崭露头角。 其中有斩获2024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的印度女导演帕亚尔·卡帕迪亚;有执导了《某种物质》、作品尺度拉满的法国女导演科拉莉·法尔雅。 有出身导演世家的吉娅·科波拉,有首次获得奥斯卡“最佳摄影”奖提名,转型当导演的美国女导演瑞秋·莫里森,还有演员导演身份两不误的安吉丽娜·朱莉等等。 不论是在中国还是海外,不论是在商业片或是艺术片领域,女性创作者的地位正变得越来越重要,她们的作品开始被更多观众看见和喜欢。 贾玲的《热辣滚烫》今年春节档,《热辣滚烫》吸引无数观众走进影院。影片以34.6亿票房成为春节档的最大赢家,目前也是2024年内地票房榜冠军。虽然宣传初期“贾玲减肥100斤”的噱头格外吸睛,但《热辣滚烫》的核心主题,从来都无关于女性的身材管理,而是当女主角乐莹的人生变得一败涂地后,怎样“赢一次”,怎样“为自己活一次”的热血历程。拍摄《热辣滚烫》的时候,贾玲的减重是为角色服务的,为了拍摄这个角色,她甚至先增肥了40斤。贾玲作为导演和主演,她体重的真实变化,不外是让这个从颓废到昂扬的过程,变得更具力量感和说服力罢了。观众惊叹于贾玲的180度形象转变,但更折服于她所饰演的乐莹,呈现出“爱自己”的个体价值的追求。这部电影,同样也是贾玲本人的内心独白。导演想传递的是,“你想怎样活着都行,因为你只活一次。”贾玲打造的《你好,李焕英》和《热辣滚烫》两部电影都是自编自导自演。凭借自身的实力,扛起两部电影票房超30亿的女性电影人,放眼当下内地电影圈,只有她一人而已。她用掏心窝子的赤诚,感动了观众,也用自己的女性视角,为电影赋予新意。《出走的决心》和《好东西》在2024年的新片中,票房维度上最突出的是《热辣滚烫》,而在评分维度上,表现最出色的当然是《出走的决心》(8.8分)和《好东西》(9.1分)。今年9月上映的《出走的决心》由尹丽川执导,称得上是国产女性电影中的口碑出彩之作。身为女性创作者,导演尹丽川并不回避女性身边真实存在的问题,而是直面这份困境,试图呈现女性的觉醒之路。在《出走的决心》中,咏梅饰演的李红作为家中长姐,作为老婆、母亲和外婆,她被长久地牢牢套在了家庭的框架里,她永远都在“等”,永远都在忍,永远没有一个最佳的“出走时刻”。 在李红和她的女儿的身上,既有新一代女性独立自主的反抗精神,也有老一代女性顺从牺牲的集体潜意识,甚至在片中的某一段时间,女儿迫于自己的工作压力,也成为“压榨”母亲的一份子。 母亲与女儿形成两代人的对照互通,也将女性困境与"母职处罚“放大到整个时代语境。
如果说《出走的决心》是在故事的结局,传递出“女性成长”与“女性觉醒”的主题,那么在《好东西》中,觉醒已经是故事的起点了。 《好东西》的表达方式是都市化的,是当代的、轻盈的,是观众前所未见的一种“新东西”。
导演直接将“觉醒”后的女主角们抛入现实世界。让她们不断直面问题、解决问题,直到自我成长,然后再继续遇到下一个新问题。
铁梅、小叶和茉莉,三个差别年龄段的女性角色,都有各自的困惑。女孩应该怎样打鼓?觉醒后的女性还有挣钱压力吗?恋爱脑就一定是坏事吗?没有雌竞的女性友谊应该是什么样的?怎样平衡工作和带娃,怎样教育自己的小孩?面对这些或宏大、或微观的问题,邵艺辉导演的回答布满了幽默调侃、举重若轻,她完全拒绝了悲惨叙事。在资深电影人、「狂+观影会」创始人关雅荻看来,“《好东西》和《出走的决心》这两部电影是应该放在一起看的。这是女性主义在中国当下发展的差别阶段的集中呈现,当它们连在一起看,才真正展现了中国当下的现实。”“《出走的决心》的故事配景是在小城镇,对于女性主义的议题讨论也停顿在相对初期的阶段,比如女性的经济独立,有根本的生活自由等等。到了《好东西》进入了上海这样的一线城市,它探讨的是新阶段的女性主义议题。”“女性主义的议题,在中国是多阶段、多条线并发的,并不是像西方是线性发展的。所以不大概有一个导演,把当下中国女性的现实生活,用一部电影或用一个故事完全表达清楚。我很感谢有这样的两部作品在今年出现。事实上这两部电影也不够,显然不够,我们还期待能看到更多。”关雅荻说。
更真实更鲜活的女性视角女性导演的创作,不仅在于她们所讲述的故事聚焦于女性角色,更在于她们观察社会、体悟人生的视角,区别于过往的男性导演。 她们提供了一个不那么完美,但更真实更鲜活的女性视角。 在制片人张倩倩看来,“今年这几位女性创作者在商业上获得很大乐成,是因为她们都抓到了情感的共鸣点。” “男性创作者通常更擅长于建构世界观,他们擅长于建构一套新的、宏大的命题,但是女性更擅长于情感表达,她们可以从最细微的切口入手,从人物关系中找到情感点,并把角色的情感部分做得更扎实更真切。”别的,在传统电影叙事下,中年甚至老年女性,是很少会作为主角出现。曾经有张艾嘉和许鞍华两位港台女导演撑起半壁山河,她们用《20 30 40》《相爱相亲》《女人,四十》《桃姐》等电影,填补了华语大银幕上中老年女性形象的空缺。《出走的决心》里的原型苏敏阿姨,从50多岁才开始下决心“出走”。由何妙祺执导的《我谈的那场恋爱》,聚焦52岁女主角余笑琴的爱情故事,借着情感诈骗案的外壳,剖析了中年女性孤独的内心世界。由杨圆圆执导的纪录片《女人世界》,故事围绕92岁的美籍华人舞者余金巧睁开。余金巧九十多岁仍能在舞台上翩翩起舞,面对生活压力和社会观念束缚,她始终保持乐观向上的态度。在她的人生画卷中,生命没有年龄限制,90岁依然可以是当打之年。值得一提的是,今年以来,有更多的女导演和女编剧,开始让女主角突破“真善美”的人物光环。她们安排了各种“有缺点的”、带有毛边的细节塑造,为女性角色提供了更为真实可信的人物弧光。比如在《好东西》里,导演没有让“铁梅”做个无懈可击的全能妈妈,也没有让“小叶”快速摆脱恋爱脑或者一直沉溺其中,甚至没有让“茉莉”登台演出后爱上打鼓。她可以爱费心布满“妈味儿”,也可以有独属于自己的“课间非常钟”。她可以为了维持一段糟糕的爱情撒谎,也可以受过伤再重新出发。她可以上台打鼓享受掌声,也可以安安静静只做个观众。比如在一部典型的“中年危机”电影里,一定会有纯真甜美的初恋情人,一定有一肚子苦水的原配老婆。女配角们也不例外:追求物质就是“拜金女”,讲话娇嗲就是“绿茶”,身材好必须性感魅惑,长得胖注定沦为受耻笑的丑角。电影里的女性角色们,为什么就不能恣意释放她的精神渴望,达成她的物质野心,甚至展露她的身体脆弱或性格缺陷呢?在之前,太多电影只看得到“完美女人”,看不到“完整的人”和“真实的人”。以《热辣滚烫》为例,观众通过导演的视角,明白了乐莹最必要的东西,并不是男性价值观体系下的赢下比赛和劳绩爱情。在影片结尾,乐莹终于真正打完了一场比赛,无论胜负,她都变得焕然一新。乐莹拒绝了前男友的邀约。她从一个被家人、闺蜜、前男友反复伤害的老好人,转变为掌控自己生命的强者。片尾彩蛋里,乐莹发了一条朋友圈。有人发起让前男友教练给这条朋友圈点赞,贾玲拒绝了,“我就要乐莹独自漂亮。”乐莹最必要的,是可以“看心情”做事,是忠于自我,让个体的意志和价值被充分恭敬。2024年,我们欣喜地看到,女性创作者的镜头开始脱离了令人不适的“注视感”,变得更像一个平等的旁观者。当女人开始记录和呈现女人的故事,终于不再围着少女目眩神迷,也不再为母亲们唱起伟大无私的赞歌。女性一步步将定义形象的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成为表达主体的过程,令中国电影银幕上有了更多真正鲜活的人物。 这些女性角色也终于不仅仅是一个角色,变成了观众可以带入的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舆论场“破圈”今年12月,英国《卫报》批评文章指出,《好东西》等电影在中国市场大获乐成,反映女性购买力的崛起。 研究者以为,中国女性观众购买力的崛起,即所谓的“她经济”,让女性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时,有了更多的发言权,这是近期女性主导的电影取得乐成的关键因素之一。 今年多部女性题材电影的乐成,无疑和当下的观众变化,以及社会氛围有很大关系。 数据来源@猫眼专业版,“想看数据”用户画像通过数据统计发现,《好东西》《出走的决心》这几部电影的“想看用户”女性占比,远高于男性。 为什么这些作品在市场上获得乐成? 在制片人张倩倩看来,“一定是因为符合消费逻辑。当下的消费逻辑,就是在消费共鸣。” “观众们起首被这些作品打动,然后引起强烈的共鸣并睁开讨论,在舆论场发酵,并完成舆论‘破圈’,才能撬动更多的票房。如今的电影如果想获得很好的票房成绩,就一定要破圈。” “不看电影的人大概一直都不看电影,除非有一个东西戳到他了,进入他的视野范围之内,他才大概去看。” 舆论场的大范围“破圈”,并非一朝一夕的过程。 《好东西》导演邵艺辉这两年女性导演的爆发,邵艺辉导演也觉得是个不可抵挡的趋势,跟团体的社会思潮密切相关。 在担当时光网采访时她说,“女性群体开始对很多事情有所反思,有所觉醒,先是有了大家观念和思潮的基础,然后就会有更多的女性在做事,行业内也才更愿意去跟女导演、女性创作者互助。“ “这都是一体的,哪一块缺失了,大概都没法形成这样一个群体的现象。” 直面争议这种来自女性创作者和女性观众共同完成的集体叫嚣,无疑是珍贵的。然而在一部电影舆论快速发酵的同时,也一定碰面对更多的口碑争议。事实上,当女性遭遇的真实困境和不公,被一部电影直接指出,大概会刺痛一部分男性观众。在《出走的决心》首映礼上,一位男性观众看完影片后提问:“电影把我们男同胞说得太脱离实际了。如果没有男的,怎么提供稳定的住所?如果没有男的,怎么提供经济来源?”现场一片哗然,尹丽川导演当场送上了有力的回怼:“你说片里男的一无是处,但我们已经刻意避免了很多极端的东西,比如现实中李红的前夫,他是有家暴的,这些我们都屏蔽了,因为我希望有更多的普遍性。”“你不知道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事情吗?那你就应该先去观察一下啊。”《出走的决心》中姜武饰演的孙大勇,具有广泛的代表性,他象征着亿万在家里作威作福的“一家之主”,一辈子都以自我为中心,对身边女性的付出视而不见。观众如果仔细观察生活,就会发现孙大勇在现实中随处可见,甚至有网友提议“让我爸来演,比姜武演得更好。”关雅荻也以为,“只要你拍现实主义作品,按照生活的常态去客观地展现,就会让很多男性观众感觉如坐针毡。”《出走的决心》导演尹丽川尹丽川在担当媒体采访时,曾开门见山地说,“如果有人觉得被刺痛的话,那太好了。表达男性中年危机的电影,不也多的是吗?岂非女观众被刺痛了吗?““这不就是每个人都大概遇到的境遇吗?好的反应应该是共情。这也是我们必要更多的女性创作者的原因。”在关雅荻看来,“我们的社会是一个集体向前进步的过程,终极我们要知道讨论这些话题,不是为了男女对立,而是要形成新的共识,我们反复讨论反复交流,最后达成量变,然后涌现出一些新的共识。”事实上,有些争议不止针对电影,更直接针对导演本人。邵艺辉导演曾在微博等社交媒体相当活跃,是内地影视圈少见的“活人导演”。她乐于为各种社会问题积极发声,也会犀利点评行业的各种乱象。今年9月邵艺辉点评业界现象 而在今年12月初,邵艺辉突然停止了在微博发声,或许导演发现,自己的观点永远无法让所有人满足。邵艺辉和片中的女主角铁梅一样遭遇了“网暴”风波,她也和铁梅一样不想辩解更多,清者自清,把统统留给时间。贾玲瘦身之后,网络上有观点以为,贾玲无懈可击的观众缘开始松动了。似乎大家对她的一贯的宽容,随着她的脂肪也一起消散了,还总有人盯着她有没有胖回去。图源@VOGUE 一月刊封面在近期担当新华社采访时,贾玲直言,“我也不太清楚,原来体重这件事,会(把舆论)引爆成这样。”贾玲当然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批评,但她觉得这统统都不是问题,“我体重少了,魂又没换。““这不是反弹了一点嘛,大概弹一弹,观众觉得贾玲又回来了,可以慢慢再重新培养感情,也没关系。懂我的自然就懂了,给大家一点时间,也给我自己一点时间。”女性创作者跳出“舒服圈”2024年,更多女导演开始跳出女性创作者的“舒服圈”,不再聚焦关于爱情、婚姻、生育、母子等传统的“女性议题”,而是尝试拍摄社会议题故事。2021年,由殷若昕执导、游晓颖编剧《我的姐姐》聚焦于呈现”女性的结构性困境“。杨荔钠导演拍过《春潮》《妈妈!》等“女性三部曲”。今年9月上映的殷若昕导演的《野孩子》,讲述的是“事实孤儿”的故事。杨荔钠执导的《小小的我》即将于12月31日上映,由游晓颖担任编剧,易烊千玺主演,讲述的是脑瘫患者勇敢突破身心的枷锁的故事。无独有偶,贾玲导演的下一部电影《转念花开》,是个关于传销诈骗题材的故事,目前已经拍摄过半。女导演们在迈出了创作的第一步后,又开始迈出崭新的第二步,这是个令人欣喜的进步。对此关雅荻分析,“对每一个创作者,都要纵向看待他的成长。导演们最开始拍电影,一定先从模仿开始,从自己身边的生活开始,然后逐渐视野越来越广阔,无论是女性创作者还是男性创作者,成长路径其实没有太大差别。”关雅荻觉得,“如果导演自己的生活阅历不够成熟,一开始就要拍一个严肃的社会议题电影也很奇怪,成熟度不会那么好。因为电影的创作是集体创作,你要说服编剧、主创、投资人、制片人信任你,不是那么容易的。”杨荔钠导演的“女性三部曲”《春梦》《春潮》和《妈妈》比年来,张倩倩在创投大会等各种场合观察到,青年女性创作者的数量正在逐渐增加,"但那种传统的女性复仇故事,在创投市场上已经快被大家摒弃了,因为它太多了。”北大教授戴锦华曾说:“因为电影行业在走下坡路,当一个产业变成斜阳产业时,才大概允许女性占据更多席位,这是一个哀鸣,很多男性离开了,把这机会让给了女性。”另一方面,张倩倩觉得,更多女性加入电影行业,也是大环境变化的结果。“因为电影行业的市场化,拍电影的门槛降低了,对电影感爱好的人可以通过各种途径入行。如果还在以前那种制片厂制度之下,或许没有那么多女性能进入最核心的岗位。”张倩倩分析说,“目前在电影行业当中,女性占比最多大概是制片人,然后这几年有越来越多的女导演出现,其他工种包括公司管理者、摄影师、剪辑师等等女性也在变多,女性正慢慢从助理等可有可无的的角色,走向了话语权的中心。”“再加上电影教育的普及,迩来几年导演班根本上男女比例达到了1:1,由于时代的发展,男女导演受教育的程度都是差不多的。”那么在2024年以后,女性当导演变得更容易了,还是更难了?“想要进入电影行业,一般要先拍个短片,短片只要拍得好,没人管你是男是女,然后再有机会做长片,如果长片本子不错的话,大概也会有人投你。我以为如今的竞争是较为公平的竞争,大家更关注你的作品和本领。”张倩倩分析道。这两年电影市场上,拍类型片的女性导演更新迭代很快,与此同时也有更多的独立女性导演涌现,有才华的新人更容易出头了。比如今年五一档的《末路狂花钱》票房高达7.8亿,位居2024年国产片票房榜第8位。这是乌日娜第一次执导长片电影,她此前的导演作品是竖屏微网剧《生活对我下手了》。张裕笛导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