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霸凌点燃加拿震怒火：全国空前团结，连魁北克省都不闹独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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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关税战点燃加拿大反美感情，全国竟罕见团结美加贸易战对抗

五大湖畔，积雪消融，春意初现；然而湖岸南北，美加关系渐入隆冬。特朗普提出的“对等关税”政策，将加拿大这一传统盟友一并纳入打击对象，令加拿大各界倍感屈辱与愤怒。自《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以来，美加两国经济高度依存，加拿大对美国的出口占其总出口比重近四分之三。

然而，特朗普政府对加拿大钢铝加征关税、并将加拿大列为潜在威胁国的举动，彻底点燃了加拿大社会的广泛不满。从政界到民间，从主流媒体到社交网络，对特朗普本人的抨击声浪此起彼伏，加拿大民族主义感情随之升温，美加之间久已存在但被掩盖的结构性抵牾，也在此刻显露无遗。

贸易战当下、大选前夕，加国政客对美言辞尖锐，民情亦趋激怒。在联邦层面，前不久刚卸任的自由党前总理特鲁多在国会山发表告别演说时，将关税争端上升至国家尊严的高度："1812年我们没让星条旗插上国会穹顶，今天更不会在贸易霸凌前低头。"

其继任者马克·卡尼——这位前英国央行行长出人意料地以"加拿大捍卫者"姿态亮相，在就职演说中引用《1988年自由贸易协定》辩论时的全民动员标语："要么如今反抗，要么永世失去加拿大"。

更值得玩味的是守旧党领袖博励治的立场转变。这位曾公开赞赏特朗普移民政策的右翼政客，如今在阿尔伯塔省的石油管道工地上挥舞枫叶旗呐喊："美国想用关税抽干我们的原油？那就让德克萨斯页岩油见鬼去吧！" 反川的声浪，就此成了加拿大选战当下毋庸置疑的主旋律。

在地方层面，执掌加拿大政经引擎安大略省的小道格·福特省长发挥政治手腕，一面在美国主流媒体上发动舆论闪电战，痛骂川普破坏美加友谊；一面率先发动省级关税反制，威胁提高对美输电价格，取消川普亲信马斯克在省内的“星链”合同；一面又与新任美国商务部部长迅速商量，以图双方让步，竟让川普也不情愿地将小福特称作 “加拿大能人”。就连魁北克省的法语区政客也暂时搁置独立诉求，蒙特利尔街头首次出现"法裔加拿大人与英裔兄弟共抗强权"的标语。

国货运动标语：超市帮你支持加拿大

而加拿大民众呢，除了在网络批评区抒发愤慨之外，在生活中也纷纷加入了“国货运动”，在超市柜台对美国货则避之不及。罗布劳等本地零售巨头早早加入其中，为国货打上“加拿大制造”的醒目标签。就连美国办公用品连锁店史泰博也火速改版了加拿大官网，新增了“加拿大国货”区，枫丹底色将荧幕映得鲜红。

在文化界，加拿大摇滚、民谣歌手们掀起了一波反川“爱国”新歌的热潮。此外，一位来自安省小伦敦的飞行员甚至用自己的教练机在美加边境附近画出了一枚数百平方公里的枫叶，以表自己维护加拿大的热忱。不消说，这样的反应不仅在英国、欧盟难以想象，在同受制裁的墨西哥也未发生。

加拿大国会前，民众高举冰球语录为本国加油

美英法之间纠葛的加拿大国族主义

说到这里，欧盟与加拿大在此次贸易战中的异同已初见端倪。川普的“把加拿大变为美国的第五十一州论”正是美加之间的辩论与美墨、欧美贸易战之间本质的区别。川普胜选后提出，加拿大应并入美国，成为第“五十一州”，且反复将时任总理特鲁多称为“特鲁多州长”。这割地称臣的要求，已经超出了贸易战的范畴。

这样几近凌辱的政治话语，恰好激发了深埋在加拿大意识形态根基中特殊的国族主义，从而使川普的政策在加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反弹。

驱动加拿大，尤其安大略省官民共同迎战川普的，不止经济利益和政治考量，还有独特的意识形态背景：加拿大国族主义。

反美、附美：羡慕又警惕、亲近又防备

与其说加拿大国族主义盼望定义加拿大“是”什么，不如说它更执着于定义加拿大“不是”什么。而这“反义”国族主义所声讨反的对象，恰好就是在北美大陆上盘踞最久，从而与加国纠葛最深的三大帝国：美国、英国、法国。

拒绝美国可谓加拿大的立国之本。美国独立战争，一声炮响，轰出了两国：一是反叛大英帝国的美国；二是忠于大英帝国的英属北美，即后来的加拿大。北美十三殖民地住民中，本就有三分之一是效忠英王的保皇党。战败后，保皇党中的八万余人或浪迹天涯，或回归英伦，或北上加拿大。加拿大当下政经中心所在的安大略省，正是起源于那上万效忠大英，排挤美国的移民。

安省汉密尔顿市：北美保皇党北上纪念雕塑

恰是因此，在加拿大国族概念兴起之前，反美亲英的保皇主义就成了加拿大政商精英爱国主义的根基。毕竟，当年英属北美住民爱的国不是加拿大，而是大不列颠。这也是我坚持使用“国族主义”而非与很多华人博主一样使用“加拿大爱国主义”的原因。而加拿大的反美意识形态根基也在近来与贸易战相关的国族主义话语中显现得淋漓尽致。

新任总理卡尼在就职演讲上直指川普的五十一州论为“疯狂”言论，更称加拿大“绝不会归属美国”。而加拿大音乐研究专家安萨里教授也指出，近来涌现出的加拿大“爱国歌曲”在面对川普的情况下，大多数仍非痛骂贸易战自己，而是歌唱加拿大文化、制度与美国的不同以致优越性，以反美为荣，在差异中凸显加拿大的独特。

1812年战争可算是定下加拿大反美基调的立国之战。此战之中，英属北美民兵与英国正规军并肩作战，驱赶美寇，火烧白宫。至今，加拿大各地仍有不少纪念1812年战争的纪念碑以致如多伦多市中心约克要塞一般的“爱国主义教诲中心”。

在战争结束后的几十年里，加拿大的政治精英逐渐形成共识，即加拿大的国家身份必须区别于美国，而这一理念在1867年联邦化建国后进一步巩固。

渥太华精英的反美意识形态不止惦记英帝国荡寇往昔，在加拿大独立之后，政经领域中，“去美国化”的意识形态思量仍经久不衰。抛开大萧条时期的美加贸易壁垒和1950年代加拿大密谋自研战机的往事不提，渥太华1970年代的经济独立运动便是这一思潮的直接反映。近期，加拿大国家档案馆解密文件披露一项名为“反经济殖民计划”政策，以期削弱美国对加拿大能源命脉的控制。这一构想最终催生了1975年加拿大政府建立NEP计划，试图提税增效，强控阿省油砂，终因华府反对而罢休。

讽刺漫画：美国鹰借“北美自贸区”之名行经济霸权之实，加拿大河狸无奈粉饰太平

加拿大对美国经济高度依赖，因此对美会商少见强硬。数年前重新会商《美墨加协议》（USMCA）时，加国便接受了很多倒霉条款。在这一背景下，在五十年后的今天，随着美加贸易战的加剧，加拿大政府在能源领域的自主意识重新高涨。如今，这项当年的“尘封计划”，正在阿尔伯塔油砂田的国家能源战略中部分复苏，渥太华利用美加贸易战的机会，降低省级贸易壁垒，减少对美依赖，正是往昔政策的当代连续。

然而，但就算反美已成为加拿大国族主义的根基，加拿大仍是全方位离美国近来的国家。百年间，美国制度、财产、文化、传媒、社会风潮席卷北美，让美加文化风俗、贸易军政都紧密相连。

多伦多市中心，英美国旗飘扬

这也造就了如今加拿大看似反美感情高涨，实则与美紧密绑定的悖论——同样缺乏公共交通，开着烧油皮卡，吃着美式快餐，说着美式英语，看着美国电视的加拿大承接了邻居的大量财产，也变得严重依赖对美贸易。2023年，加拿大对美出口额占总出口总额超过2/3，自美进口额占比也达57.9%。而加拿大政经中心所在的安省，对美出口量占比竟达75.3%。

近年来，云云似是而非的玄妙职位让一般的加拿大人对美国感到无比亲切，也逐渐孕育出了华人圈内常说的“北美”文化认同，由此使加拿大国族主义逐渐式微，淡出社会主流，直到川普的贸易战和“五十一州论”重新燃起反美感情。

亲美的市井街市，亲英的国会山？——加拿大精英、平民阶层身份认同割裂

正如加拿大看似反美实则亲美一般，英国在加拿大国族认同中依旧无处不在，只不过显得更为遥远，并呈现出一种若即若离、似拒还迎的态度。英美关系百年来升沉不定，而加拿大的国族主义也在两者之间拉扯出一种玄妙的均衡：英裔白人老百姓亲美疏英，而白人政商精英则亲英排美，在国会山庄内形状成了多少有些吊诡的反差。

说起反美亲英的意识形态根基，就不得不谈谈在加拿大无处不在又难以察觉的英伦踪迹。不论是在多伦多还是温哥华周边，乍一看，加拿大城乡神似美国，但若一瞥市中心省旗飘扬、渥太华国会内景，则可见米字旗底色之浓郁。两百多年间，反英亲美的加拿大式爱国，体如今政经精英的言论中，便是强调自己沿袭自不列颠的文明制度不同于“目无君王”的美国。

新任总理卡尼不仅结业于牛津，更曾任英加两国央行行长，与英国可谓颇有渊源。他在周五回应川普割土意图之时，首先便是指着自己身后按英式制度组建的内阁，强调美加的不同：“美国才不会有这样的内阁！”无独有偶，刚卸任的特鲁多在英国访问加国元首、英王查尔斯三世之时，加拿大媒体最为关心的，也仍然是在川普重压之下，总理能否让大洋彼岸、不问党争的英王重申加拿大主权。

就算在渥太华外，大街小巷间，反美亲英的爱国主义仍有迹可寻。一日与安省本地同学出游，我身着英国房东送我的衬衫，上印米字旗，同学便打趣道：“你可太爱国了吧！”这桩事虽小，却也能体现加拿大所谓“爱国”感情客体的复杂源头：爱英也好，爱加也罢，俱为一体。

贸易战期间，前总理特鲁多与查尔斯三世在伦敦合影

然而，恒久以来渥太华对英国的密切每每让看客忽略了一个事实：但加拿大国族除反美外的第二个根基，却正是反英，或者说是反英帝国殖民政权。1830年代，英殖民政权独断专行，激起加拿大反英起义，逼得时任总督向英国国会提出了加拿大建国方案。正由此，加拿大立国之本便多了一层反英的底色。

加拿大在20世纪慢慢从“大英帝国的一部分”变成一个有独立民族认同的国家，在 1931年通过《威斯敏斯特法案》后立法独立。这种身份认同的变化，让加拿大人越来越强调自己是“加拿大人”，而不是“英裔加拿大人”，对英国的情绪距离天然也拉大了。

二战后英衰美盛的天下大势更让加国抛弃了原有的亲英爱国主义，转而以对美优越感构建起属于加拿大本土的国族概念。1965年国旗改革便是最典型的例子。当时，加拿大启用了如今广为人知的枫叶旗，而易帜实为立国之重：枫叶旗下的加国既非英国，又非美国。然而就算这样，加拿大各省的省旗与纹章却仍满是英伦印迹，直至今日。

在全球事务上，加拿大很多时候跟美、欧，亚太（如日、澳）更紧密合作，而非紧跟英国，比如英国脱欧后，加拿大就更倾向于维持与欧盟的自由贸易关系，而不是重新回到一个以英国为中心的体系。平日里，加拿大人对英伦亲切度也已不似从前。不仅生活方式大相径庭，就算是在大学校园里，说着一口英腔的英国教授，也不时会收到本地学生不甚友善的匿名“意见”：“你这口音太装了”。传统印象中的英国，有品级意识、守旧主义、精英主义的色彩，这种在美国电影、电视、日常点滴中浸润出的文化偏见，让英伦风味在心向美国的加拿大升斗小民之间，颇染上了些 “老派”、“不接地气”的味道。

殖民压迫（比如寄宿学校系统、对原住民的文化灭尽政策）的历史记忆也让对殖民统治反思较重的一些加拿大群体对曾经的“宗主国”英国，近十年内批评殖民罪恶尤甚。而这种反思的另一面，却是加拿明白人至上群体与英帝国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譬如“帝国女儿骑士团”(IODE)等有着支持白人至上主义历史的团体，就恰仍容纳着今天仍会在多伦多市中心的闭门会所里大谈帝国往事、鄙视有色人种的加拿大群体。千丝万缕、若隐若现的英伦印迹，就此依然在加拿大街头巷尾萦绕。

加拿大-法兰西帝国：法语区若即若离的国族主义

加拿大国族主义游走英美之间，却又因曾经是法国殖民地的魁北克的存在，别添一层与法国这另一老牌帝国错综复杂的联系。有趣的是，当外界提及加拿大与国族主义时，首先浮如今脑海的政治运动，每每竟是魁北克国族主义支撑起的魁北克主权运动。英法七年战争后，原为新法兰西一部分的魁省被割让给英国，由此开始了英裔、法裔住民加拿大三百年的恩怨情仇。

尽管伦敦方面签订法案保障魁省宗教与法律自由，魁省人仍长期遭英裔加拿大人打压，在政经方面影响力均逊安大略省。在打压中，魁省造就了属于自己的，以维持法裔语言、信仰独立，抗拒英裔为核心的国族主义，尤其在国际瞩目的魁省独立公投中达到高潮。

魁北克独立运动：人群打出法语“独立”旗号

然而，加拿大国族主义与魁省国族主义实为南辕北辙的两种国族主义。前者盼望维持英法裔联合的同一加拿大，后者则要将加拿大分裂，支持魁北克主权运动。这样恒久的抵牾，使英裔与法裔，亦即安省与魁省之间的抵牾，成为了加拿大立国以来，渥太华政客们绕不开的核心抵牾。

加拿大建国（大英帝国自治领）伊始，首任总理麦克唐纳与法裔代表卡蒂埃确立了“建国双族”框架，以实际的政治权力和新型的二元国族概念为诱饵，拉拢早已对英帝国心生不满的魁省人。而自魁北克主权运动掀起多场民众运动后，英裔虽仍把控政经利益要职，但渥太华实确有稳步增进对魁省政客与法语职位的维护。这样的坚持，正是为了在魁省独立声浪中维持“建国双族”并存的框架，维持加拿大的同一。

就算加国移民危机愈演愈烈，现如今，法语能力仍是移民打分机制中尤为重要的加分项。而在日常生活中，英法双语也早已在牙膏、药瓶、路牌、房屋上无处不在——渥太华尤甚。

除此之外，联邦政府更盼望用实际的金钱、政策红利套住独立之心日盛的魁省。魁省吸收联邦财政转移支付常年居各省首位，而在内忧外患的24年底，联邦政府依然宣布25-26财年将给魁省提供136亿加元的转移支付，数倍于第二名的曼尼托巴省，更是与一文未得的西部三省对比光显。真金白银、政治权力与意识形态的甜头三管齐下，方才让魁省欲去未去，在魁北克国族主义的海潮中维持了当前加国的完整。

魁省市民游街反川

魁北克与加拿大的若即若离在特朗普的贸易战与并吞威胁下再次蜕变。特朗普本想借贸易战施压加国，却意外地让魁省与其余各省更为团结了。外侮当前，“建国双族”罕见地站在了一起，共同投入了贸易战中新一轮加拿大国族主义的度量。

本月初，民调显示，魁北克已是加国当前最反川的省份，而另一项权势巨子民调则显示，魁省支持独立的民意也降到了史上最低点。而在“国货”热潮中的英语系各省也“发现”，自己常买的商品未必仅美国出产，魁省也有，正因魁北克国族主义长期以来让魁省人注意支持本地产品，而非像安省人一样爱买美国货。魁省国族主义，在这关乎加拿大国运的紧急关头，竟经由川普之手，与加拿大国族主义终于绑定在了一起，可谓奇异。而这样的绑定，恰是加拿大国族主义本质的写照：复杂、暧昧又多变。

本文作者：枫雪琴书斋、H博士

文末注：下篇文章将讨论贸易战下，加国华人的处境，以及川粉在美加国境南北的有趣今昔，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