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峰退场：是“草根英雄”，还是“含泪赚了几个亿”？

一边是粉丝的狂热追捧，一边是同行专家的口诛笔伐，始终在争议中前行的张雪峰，在今夏高考季前夕突然公布停播。4日，刚刚公布停播的张雪峰，又因在微博怒斥“学历贬值无用论”而再提热搜。他在该话题下复兴，“提这个问题的人怎么那么闲！”此前张雪峰还曾在直播间直言，不读书连被淘汰的资格都没有。

在评论区，有一众网友留言力挺：“一边说读书无用论，一边让自家孩子狂卷，我身边就有这样的人。”但也引发了“本科生就业率暴跌的现实下，是否还要执着于大学这一条路”的不同探讨。

近几日的热搜榜上，张雪峰的话题度始终居高不下。6月2日，“张雪峰自曝可能告别直播”话题就曾冲上热搜。不停以来，张雪峰也靠着争议与话题在维持流量。从“消息无用”到“文科都是服务业”再到“让女儿带存款进银行”，他频繁引发热议，持续维持个人热度。

5月31日晚，这位年入上亿的“高招网红”在镜头前哽咽鞠躬，“这可能是你们最后一次见到我”。一句话瞬间引发弹幕刷屏海啸，“别走啊”“我们需要你”“为什么”...张雪峰泪别直播间直言：“干这个行当不轻易的，我动了太多人的蛋糕了。”

张雪峰究竟动了谁的蛋糕？“有些东西我不能说得过于直白”，语焉不详的表述，更加剧了外界猜测的浮想联翩。

2016年凭借《七分钟解读34所985高校》走红网络，微博坐拥近800万粉丝，巅峰期的张雪峰一句话就能引发高校招生地震。当年一句“平凡家庭别学消息”，直接导致某高校消息系报考人数断崖式下跌，气得重庆大学、厦门大学的消息系教授们团体了局炮轰他的“消息无用论”。

在该事件火出圈的网传视频中，张雪峰对学生家长表现：“理科590报消息？你会崩溃的”“别报消息，从中国本科专业目次里面闭着眼睛摸一个都比消息好”“如果我是家长，孩子非要报消息学，我一定会把他打晕，然后给他报个别的”“你可以把它当个爱好，不要把它当成职业。”

厥后在对机构媒体回应这段争议言论时，张雪峰依然对峙己见：“现在每个人都是自媒体。这就是我常说的要看时代的变革，还要看这个专业毕业生大部分在做什么工作，毕业生的就业难度有多大。如果学生跟我说一定要进入媒体工作，有这个梦想，我也会建议他去学汉语言文学，而不是消息传播，万一进不了媒体，出路和岗位是不是比学消息的孩子要多？”

最终，这场争论以张雪峰发文，称自己因过度劳累被欺压住院而草草收尾。

大谈出路与营生，为平凡家庭考生规划志愿遵照“草根实用主义”，是张雪峰在直播间倾力塑造的“底层代言人”形象。他在直播间连麦引流的过程中，免费提供大量择校建议，这类营销手法不可避免挤压到部分靠信息差盈利的中小咨询机构生存空间；此前其更曾直言“考研圈名师塌房”现象，批评部分同行“炫技投机”，这种“同行揭短”也易招致竞标对手的反制。一边让同行生源锐减，一边自己赚得盆满钵满，难免成为众矢之的。与此同时，习惯性地公开批评部分专业（如消息学、管理学、生化环材等）就业前景，导致相关专业分数线和报考人数波动，更间接影响高校相关院系的招生经费和资源分配。

与此同时，南都记者留意到，随着高考即将拉开大幕，教育部正式启动“2025高考护航行动”，眼下正是教育、网信、公安等部门会合整治"有害信息""高价咨询"的敏感期。此前，教育、市监等多部门亦联合梳理过志愿填报市场上的典型问题，其中包罗："内部数据"并不神秘、"专家团队"并不专业、服务质量难以保障，以及过度营销、渲染"教育焦急"等等。

其实，早在2022年，教育部就曾提醒家长，警惕“高价”志愿填报咨询活动，并表现有关部门从未发放过“高考志愿规划师”这类职业资格证书，相关机构的“志愿规划师”都是临时招募的社会人员。为了淘汰“考得好，不如报得巧”“三分靠考，七分靠报”等营销干扰，政策端对相关市场乱象的整治，大概会让张雪峰的业务面临监管趋紧的压力。

在这一背景下，亦有分析声音以为，这次“告别”可能是一场精心筹谋的营销计谋。考前官宣停播、开学后筹划复播的操作，令部分网友猜测其是否在暂避监管锋芒的同时，为线下高考志愿填报服务留出时间。毕竟在2024届高报季，他的服务套餐价格上涨了1000元却依然售罄，甚至就在高考结束当晚，其售卖志愿填报套餐的直播间，短短3小时即吸金2亿。而这次高考前夕的停播预告，亦让张雪峰再次轻松收割全网热搜流量。

是真坦诚，还是卖人设？只管无法判断他口中的“蛋糕”究竟为何，但无论这次是营销计谋还是至心告别，张雪峰在高招咨询行业打破的生态平衡已不可逆转。

陪同着新高考改革的深入，选科组合越发机动，填报规则越发复杂，高招季团体焦急的情绪愈发浓郁。在填志愿面前无比郑重，是因为今世青年及其背后家庭的试错时机并不算多。时代的焦急映射到每个平凡人身上，在看得见的现实逆境里，年轻人纷纷一头扎入考公、考研的池子里。

志愿填报的热搜消息背后，凸显的是普罗大众对不确定性的恐惧，还有对下一代人生规划以致家庭阶层滑落的不安。在流动性愈发紧缩的时代风向中，张雪峰的课程，本质上更像在售卖一种“确定性”——用高价服务，为孩子的未来增添一份“保障”。

细翻他这些年出圈的“暴论”，虽然被批判为“饭碗思维”，内核的实用主义却精准踩中了大众情绪的敏感点。他用一种戏谑、反鸡汤的风格，为家长和考生讲解“专业避坑指南”“志愿填报技巧”，直击中国家长的最大焦急点，以至坊间一度祭出口号：“穷人的孩子不能没有张雪峰”。

一端是以“留意力吸引”为内核、自带“牟利”“娱乐”属性的网红经济，另一端却是本应以“严肃”“公益”为初心的教育行业，游走在天平两端的张雪峰躬身入局，化身“表演型教育博主”，频频以“口无遮拦”赢来声势浩大的出圈。不少被网友翻出来的言论，更是陪同着冰冷的现实引发连锁反应：诸如他不建议报考临床医学，“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协和“4+4”舆情发酵后他又贡献锐评：“医学生的天亮了!”又诸如，向考生讥讽适合报考金融专业的标准，是“有颜值，能喝酒”。

2021年5月，张雪峰在苏州创立峰学蔚来教育科技有限公司，业务主攻人才培养、升学规划，年营收高达几十亿，其中最热门的便是高考志愿填报。在“峰学未来”小程序中，除价格从8999-12999的高报服务·PRO外，还有专科志愿填报、高一选课等百元到千元不等的咨询服务。据“新抖”数据，张雪峰的直播月打赏收入超过300万元，品牌广告报价高达每条10万元。

不停以来，张雪峰最大的争议就是课程定价。11999元的梦想卡、17999元的圆梦卡，最便宜的套餐也要8999元，这到底是值得买单的专业服务，还是榨取焦急价值的名人溢价与饥饿营销？众说纷纭。

事实上，张雪峰的产业版图，也只不过是当前国内付费填报行业的一个缩影。在张雪峰身后，是近年来极速膨胀的志愿咨询生意，更是社会公众团体焦急的泛滥。不难发现，"张雪峰们"将志愿填报变成高回报生意的背后，折射的是教育与就业如何挂钩的课题。

公开信息显示，只管2025年高考报名人数首次迎来下降，但庞大的总数和当前的就业焦急，仍旧让考生家长们对于付费志愿填报服务"如饥似渴"。张雪峰的爆火，无疑如一把干柴，燃旺了整个高考咨询行业的热度，让更多考生家庭把希望寄托于专业咨询服务“改写运气”，也吸引了大量从业者入局。艾媒咨询数据显示，超九成高考生愿意选择这一服务，志愿付费咨询行业的市场规模预计在2027年将增至12.2亿元。

在互联网上，张雪峰拥有两极分化的口碑。反对者以为他所提倡的就业导向思途经于功利主义，嘲讽他是个精明的商人；支持者则以为他为平凡家庭孩子打破了教育精英化的信息茧房，提供了一条普娃通往世俗成功的捷径。

有文科生博主以"人格贬低"为由将他告上法庭；教育界人士则痛斥其强化“唯就业论”，将教育异化为赤裸的功利计算，扰乱了冷门专业学科体系的建立；"让女儿带资进银行"的言论，更是让他饱受"破坏就业公平"的批评。

2023年6月16日，“消息无用论”发酵后，张雪峰曾通过微博解释，“大多数家庭，条件没有那么好，选专业就要选适合自己的，能让自己吃上饭的。”在就业焦急席卷年轻人的当下，这番立足于实用主义的言论迅速点燃了大众情绪，为他赢得了认同。

事实上，抛开网络上各圈层价值观点的嘴炮争锋，以张雪峰为代表的教育网红博主们，凸显出的更深层矛盾在于——教育领域的“去魅化”与专业化之间的张力。

在流量经济时代，教育类内容创作者轻易陷入人设绑定与商业变现的双重压力。张雪峰的表达风格带有猛烈的大众传播特性，擅长用通俗语言解构专业议题，但也因此被质疑“过度娱乐化”“贩卖焦急”。这种争议背后，反映的是精英教育话语与大众教育需求的辩说：体制内教育咨询体系尚未完全下沉，而市场化服务又常因资质参差不齐引发信任危急。

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院教授程方平就曾公开表现：“高考志愿填报行业之以是出现，一个重要原因还是高中学校、高校招办以及大学网站和正规国家考试服务部门服务不到位、信息不对称，而大量高考考生又需要这方面的服务。”

如何让教育信息传播摆脱“流量绑架”与“利益博弈”，真正回归“服务育人”的本质？

其实教育圈多年来都有反复夸大的共识，即教育信息的普惠化不能仅依赖市场主体的自发行为，更需要政府部门加强公共服务供给。例如，建立官方权威的志愿填报数据平台、推动职业规划课程纳入基础教育、培育非营利性教育咨询构造等，通过“政府引导+社会参与”的模式，渐渐消除信息差带来的不公平。

客观地说，官方也不停有在积极。能看到，去年教育部就在“阳光高考”平台上线了“阳光志愿”信息服务体系，并在成绩发布前后提供免费咨询。近几年也有不少高校主动“走出来”借助互联网平台开展志愿填报直播。但平心而论，有些高校宣讲内容细听下来，更像学科建立成果和就业率的展示汇报，学术化、体制化的套路表达太多，脱离家长、考生的真实个性化需求。这也就“制造”出对民间志愿填报服务机构的需求。

“为什么群众会寻求第三方市场咨询，仅仅是缺乏官方信息吗？严格讲，从教育部到地方考试院，到高校，所有信息都是开放的，重要的是公众可否全面了解把握，更重要是可否读懂。”谈及高招咨询市场的根源与痛点，国家教育考试引导委员会专家组成员陈志文曾向南都记者犀利指出，“我不停讲，关键不在于信息差，而是认知差！”在他看来，信息平权也只是过程，认知平权才是用户觉醒的终点。

透过现象看本质，张雪峰的暂别背后，不论是教育焦急下的“顶流退场”还是资本大佬“退居幕后”，有一点是明白的：如何在保持透明度与专业性的同时，提升公共教育咨询服务的可及性，这才是教育界真正亟待正视和办理的课题。当公共服务能够有效回应民众需求，所谓的“蛋糕”之争自然会失去生存土壤。

采写：南都记者洪子翾 发自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