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智库 |泰国军方与王室联手终结：钦那瓦家族的“王朝末日”

尽管这个家族过去历经重重挑战，有时还改换党派名称，但如今其支持者内部的分歧加剧，再加上来自泰国权势人物的持续外部压力，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政治王朝已日薄西山。

泰国宪法法院周二停息总理佩通坦·钦那瓦的职务，等待对她与柬埔寨高级向导人的电话通话内容进行道德调查。法官们周二一致投票，受理了指控她违反职业道德的诉状，并以7比2的投票结果决定停息她的总理职务。法院要求佩通坦在15天内提供证据支持她的案件。

此次不信任动议由为泰党前执政盟友、亲军方的自豪泰党发起，该党已退出执政联盟。此外，宪法法院也将审理针对总理佩通坦·钦那瓦的动议，而本周，钦那瓦家族的掌门人他信·钦那瓦也将面临十年前涉嫌冒犯君主罪名的审判，此前这一案件似乎已被搁置。

不信任投票、冒犯君主罪的审判、政治新手佩通坦所犯下的诸多治理失误、军方对家族王朝首领他信日益干预军方（甚至可能是王室）事务的愤怒情绪不断加剧、比为泰党更进步的政党崛起使得为泰党对王室的作用减弱，以及其他种种问题共同引发了一个关键问题。

在钦那瓦家族掌控泰国文职政治长达二十五年，多次向导民选政府，同时有时又与军方和王室发生冲突之后，这些事件——佩通坦和他信的失势、钦那瓦家族在公众和军方中的声望降落，甚至可能与国王决裂——是否标志着钦那瓦家族对泰国政治影响力的终结？

别忘了，正如一些分析人士所指出的，佩通坦实际上是如今钦那瓦家族中唯一有可能担任最高民选职位的人。如果她倒下了，那么名单上就真的再无其他人选了。

尽管这个家族过去历经重重挑战，有时还改换党派名称，但如今其支持者内部的分歧加剧，再加上来自泰国权势人物的持续外部压力，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政治王朝已日薄西山。

多个因素表明，这一次，钦那瓦家族可能真的完了。

佩通坦是一位政治新手，若非姓钦那瓦，她根本不可能当上总理。她看似被直接授予这一最高职位，这激怒了许多泰国人。这种公众愤怒情绪正伸张至整个钦那瓦家族，因为泰国人对政治家族王朝感到厌倦，而且许多人认为，尽管钦那瓦家族之前的总理（他信、英拉，甚至颂猜）在政府工作方面有实际经验，或者具备相当的政治才能，但年轻一代的钦那瓦家族成员却两者皆无。

早在三月份，也就是她犯下严重错误之前，高出六成的泰国人就不信任她的政府，而当时泰国正面临经济增长缓慢、年轻人失业以及美国高额关税可能带来的影响等严峻挑战。

这种无能感、对特殊待遇的愤怒以及“时代已过”的感觉甚至影响到了对他信的见解。他信过去凭借强盛的个人魅力多次摆脱困境。他之前被视为夺目的政治家和善于达成生意业务的民粹主义者——在2001年至2006年担任总理期间，他确实通过了诸如全民医保等告急法案，帮助了众多泰国人，也使他极受欢迎。

他信在2006年政变后流亡多年，于2023年回国，似乎又达成了一笔重大生意业务，悄悄地将他的政党作为抵御进步力量的盾牌，同时与国王和军方达成和解。

正如我们在之前关于他的文章中所提到的：“他信回国后被拘捕，并因在执政期间存在利益冲突、滥用职权和腐败行为，被最高法院判处八年监禁。在他流亡期间，他被缺席判决有罪。

然而，作为与王室达成的可能协议的一部门，以确保为为泰党赢得议会权力，他信获得了王室赦免，刑期减至一年。他大部门时间都在一家豪华医院服刑，声称身患某种未知疾病。今年2月，他从医院获释，成为自由人，司法部给予他假释以完成剩余刑期。”

他信显然认为，既然自己已与国王和军方和解，那些旧的冒犯君主罪指控已不再有意义。而曾经被视为进步且为全体泰国人谋福祉的为泰党，在 2023 年由佩通坦向导成功组阁。该党通过明确将改革派排除在外，并与亲军方政党结盟，从而实现了执政联盟。

尽管为泰党采取行动摧毁了主要的进步党派，并组建了一个与军方、王室关系密切的联盟，但这个家族，尤其是他信，似乎已无法在现役军人和国王在位期间继续在泰国发挥作用。

在国王的父亲拉玛九世统治时期，他信、王室和军方曾一度能够共存。如今这似乎已不可能：他信重返政坛提醒了军方和保皇派，尽管他年事已高且看起来享有特权，但他仍比任何平民政治家更具魅力，仍有可能变得强盛且伤害。

正如保罗·钱伯斯（没错，就是那位近来因冒犯君主罪被告状并被迫逃离泰国的人）去年颇具先见之明地写道：“在 2024 年，泰国依然是一个有缺陷的民主国家，被两个阶层的精英所掌控——由王室控制的安全机构和他信的政治王朝。王室与他信之间这种不对称的关系似乎基于共同利益——但也在于他信没有逾越王室认为他应遵守的界限。”

而他过多地插手军事和王室事务，正是云云行事，越界的同时也让保皇派和军方向导人见识到了他残存的政治实力。

他多次擅自进行地区外交，比如充当马来西亚向导人安瓦尔·易卜拉欣的非正式顾问，或者试图在缅甸内战中发挥作用，包括在曼谷欢迎安瓦尔和缅甸军政府向导人，这些举动激怒了军方。

他信和为泰党在2023年的大选中通过组建执政联盟将更具进步性的前进党排除在议会权力之外，从而为军方和王室服务，但此举削弱了为泰党的民众支持率，并损害了其民粹主义形象，尤其是在年轻、都会和扫兴的选民当中。

许多脱离为泰党的人太年轻，记不得他信担任总理时的情况，当时他像泰国其他任何文职向导人一样主宰着泰国的政治和文化，不仅推行了医疗保健政策，还几乎实行了一项泰国版的“新政”，涵盖了多项告急政策（同时也损害了民主，并在南部地区允许大规模法外处决）。支撑了钦那瓦家族二十年统治的选举联盟——来自北部和东北部的贫困人群以及部门都会中产阶级进步人士——如今已分崩离析。

党内精英对他的个人权势巨子忠诚度降落，可能会进一步加速他信的政党及其个人权力的崩溃。

如今，年轻一代选民更看重真正的民主改革，而非仅仅用一个精英阶层代替另一个。与此同时，保守派和保皇派势力，以往在选举中难以取得持久胜利，如今因认为钦那瓦家族存在弱点而变得愈发大胆。

除了国内的挑战，泰国的外交政策环境也增加了更多的不稳定因素，并进一步损害了钦那瓦家族的形象。

尤其是与柬埔寨不断升级的告急局势凸显了政府的脆弱性。一段被泄漏的电话录音显示，总理佩通坦坦据称向柬埔寨前总理洪森承认，泰国军方反对她，她还批评了军队，这加剧了人们对泰国军民关系的担忧，也让她显得软弱无力。

与此同时，洪森对恒久与其关系密切的钦那瓦家族的批评也非常直接，称总理批评了泰国国王，这进一步削弱了泰国政府。鉴于他信在当前政府中的不可否认的作用，来自邻国的此类攻击放大了人们对当前政府在国家安全方面软弱无力以及内部不连合的见解。

如果认为钦那瓦家族的势力网能够经受住所有这些压力，那将是失策之举。其向导人已过巅峰期25年，且党内缺乏其他有能力的领袖。

尽管该家族在北部和东北部仍有肯定选民忠诚度，但为泰党对前进党的打压以及当前政府缺乏切实的经济成果，正在磨练这一支持基础。他信恒久以个人魅力和高超的政治手腕著称，如今似乎已无计可施。

在未来几周，钦那瓦家族将面临迄今为止最为严峻的磨练。针对他信和佩通坦的法律压力不断加大，民众支持率降落，军方和王室的敌意与日俱增，这些因素共同作用，形成了极为艰难的局面。

尽管该家族深厚的社会根基以及他信久经磨练的政治手腕仍是告急资产，但仅靠这些恐怕难以应对当前的困境。

相反，佩通坦很可能是最后一位为钦那瓦家族效力的总理，而他信明年就会脱离泰国。针对他信的冒犯君主罪案件，或者针对佩通坦的新宪法法院案件，可能会被有策略地利用来削弱他们的影响力，要么将他们送进监狱，要么（更有可能）让他们逃离，永远不再返来。

或者，如果曼谷的局势变得越来越混乱和暴力，军方可能会发动政变，迫使钦那瓦家族逃离，由军政府接管政权。

不管怎样，泰国如今正处于一个潜在的转折点，这可能会以明确削弱其政治影响力的方式解决恒久存在的“他信问题”。随着泰国向前发展，这一结果可能代表着其政治秩序的根本重组，对未来的选举竞争、军民关系以及民主治理的性质产生深远影响。

作者：约书亚·科兰齐克（Joshua Kurlantzick），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东南亚和南亚问题高级研究员；帕温·查查瓦尔蓬蓬（Pavin Chachavalpongpun），京都大学东南亚研究中心副教授，曾在泰国外交部任职十六年。

20250701 | 编译：24时观象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