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艳芳：天生不高贵，但美丽到底

花无百日红。梅艳芳身上颇有绚烂归于苍凉的色彩——起起落落，起似局势所趋，落似浪奔浪流，义气像是她的盔甲，热闹比如她的战衣，当一切褪去铅华，人生还剩下哪些底色，这是巨星也无法制止的追问。

文 | 不小可

我对梅艳芳最深的印象有两件事。第一是林振强填词的《歌之女》：“我记起当天的一个小歌女，她身躯很瘦小。我记起她于不高档那一区，共戏班唱些古老调。旧戏院永都不满座，她照演以歌止肚饿。旧戏衫远观不错，纵近观穿破多……”

还有一件是她去世十年后，2013年10月12日，她生前的1000多件私人物品，被她的遗产执行人以“芳华再现”为名进行拍卖，每件的起拍价区区500港元。“500元系列”里包括她的演出服、衣物、家具、电器、首饰、私人相簿、个人收藏……连刘培基送她的床、乃至金唱片奖座都被拿来贱卖。

如果阿梅跳出来痛诉原生家庭之罪，我想世人都会颔首。

花无百日红。梅艳芳身上颇有绚烂归于苍凉的色彩——起起落落，起似局势所趋，落似浪奔浪流，义气像是她的盔甲，热闹比如她的战衣，当一切褪去铅华，人生还剩下哪些底色，这是巨星也无法制止的追问。

她在《芳华旷世》里唱：“天生我高贵，美丽到底。”实在童星苦出身的她并无天生高贵，但又确实，美丽到底。

影戏里有一幕，她和张国荣去酒吧驻唱，她调动全场气氛，张的《默默向上游》却遭到冷遇——本来如许的故事发生在1982年张即将如日中天之时颇为失误，但如此腾挪改编倒分析一件事实：巨星也捱过苦，经过嘘声，才有掌声。

有人说，经历过80年代的人，永远留在了80年代。那梦幻年代有什么呢？想了想，大概还是，巨星身上仍有星味。“颠倒众生，吹灰不费”，带着众人一同沉醉于那片绚烂。

诚然，影戏《梅艳芳》有点忙着赶情节，2个半小时的时长，仅仅是诉说平生都嫌不够，再想品出点“绚烂-苍凉”的对照，好像难为了剧组。好在年代感足——看得出剧组是花了心思，连一只一次性纸杯的纹样也是符合年代的。照相漂亮，场景精致，服装得体，坐在杜比影厅，梅艳芳原声一响起的时间（片中所有梅艳芳歌曲接纳原唱），是有沉醉感的。

女主角王丹妮的表现出乎意料地好——本来看剧照以为差之甚远，但影戏里的一颦一笑显然有对着阿梅视频资料一点一点细学的诚意在，加上化妆师有功，有几个镜头简直真假难分了。作为新人，可以或许演出舞台女王的霸气、飒、娇俏、倔强、调皮，还是相当有层次感的了。

只是，以我对阿梅粗浅的相识——童星卖艺、歌唱比赛出道、大红大紫、KTV掌掴、几段情史、婚纱造型嫁给舞台……整部影戏看下来实在没有太多新发现。我相信任何一个阿梅粉丝肯定能忆述出更多。赶情节的结果就是人物相对扁平——从收幕点落在“香港的女儿”这里来看，实在剧组“狮子山下”的意图还是比较明显，盖因阿梅的故事，从简略大纲来看确实很像一个“香港梦”的实现：从“以歌止肚饿”到“有天她都可叫座”；左手接住上天恩赐，右手记得给出去做慈善；做人善始善终有交接，临死都要回到舞台；不管多红，内心里总还有小女儿的婚嫁梦……作为贸易片，如许点拨当然是比较轻易得到大众共鸣的，但总归隐隐以为，如此点拨多少失去了巨星的况味，也错过了挖掘一个普通女人内心的机会。

80年代迷人的群像，在戏中也有惊鸿一瞥。不外需要提醒张国荣迷的是“火线高能”——片中有详细的2003年4月8日张国荣出殡镜头，本以为是由新演员模拟重拍，结果竟然直接播当时的消息片你敢信？

至于饰演张国荣的演员长得活像张一山就不说了，反正他戏份也很少。

看到末了，倒是跟梅艳芳的“Eddie哥哥”刘培基（古天乐饰演）共了情。

前几年我曾采访过刘培基，当时他身着自己设计的运动衣，外套一件羊毛背心，看起来儒雅温柔又不失威严，跟戏里的古天乐颇有几分相似。

影戏中刘培基对梅艳芳那一句：“我出道时你还没投胎！”绝非虚言。他11岁就被送到尖沙咀美丽都大厦，跟着上海裁缝师傅当学徒。3年后，一个租来的小房间，一架衣车（缝纫机），一盒手刺，14岁的刘培基就开始入行了。那是1965年，梅艳芳才5岁。

影戏里对梅艳芳的艺术造诣涉笔很少，唯有刘培基一句话点睛：“女艺人最紧张的是什么呢？是性感。所以我绝对支持你谈恋爱，七情六欲……”现实中，刘培基会教她：“一个女歌手在舞台上不是演自己，是演别人的故事。”乃至她那一声招牌的性感尾音“啊~”，也是他教的：“那个声音带有需要、情、欲望、暧昧……我常说，梅艳芳就只是这一个声音，已经可以把全亚洲的女歌手都甩下来。”

他给梅艳芳设计演出服，不会拿着一件衣服问她：漂亮不漂亮？而是会跟她解释：这件衣服的特点在那边，它要转达什么理念，穿上它以后怎么走动如何转身才最能凸显它的妙处……

看影戏时，常常以为，梅艳芳一生，流水的薄情郎，铁打的Eddie哥哥。但Eddie哥哥实惨，他与那么多人共度辉煌，他们却早早一个个先他而去，害他扶灵，一次又一次。Eddie曾对我说：“你付出，就会得到朋友的爱——但人生还有生离和死别，我们要度过这个难关。”他当日模样形状里的落寞与哀矜，隔了七八年还历历在目。

或许，当斯人已去，伤心也是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我们本日如此悲伤，是因为我们曾经共度的那个年代，如此美好吧。

末了许个愿：有生之年不要看到有人拍《张国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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