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天说现在这日子，真是好呀，过去那地主家，只怕也没过过这会儿这生活。俺们是吃过大苦的人，蜀黍芯、麦秸段、豆秧子、榆树皮啥都吃过，上到摩天岭上拚地，晌午就是剜树根吃，没想到活到现在，社会老是关心俺，连咱家房子都是公家给装修……” 河南省西部，一个叫摩天岭跟的小村落，81岁的董奶奶感叹起了自己的生活。暂居的房子背面，是小儿子盖起来的三层农家宾馆，尽管还没有装修，在这深山里也显得格外气派。 行走伊河沿岸，记录乡村生活。这天来到的是大王沟村的最深处，车没停稳，就听见有人问：“吃饭秒？上来歇歇来……” 下车找了一圈，才看见十几丈高的一处山头上，一位弓背的大叔正朝我们招手，并指了上去的道路。大叔姓董，已经60岁，看我们走进院子，赶紧从屋里拿出来烟，逐个递着。 “你拿那是啥，望远镜？好些人来俺这儿玩，都是拿的望远镜，上山寻找黄栌树疙瘩呢。”董大叔对作者手里的照相机很是特别的样子。 院子里比力凌乱，两位大婶正迟钝的清理着屋子里的东西，堆放在院子里，董大叔告诉作者：村里统一给房子粉刷呢，先把屋里东西搬出来，明天干活的人就来了。 正说话呢，身后走过来一位拄拐杖的奶奶，说：“先搬个墩儿坐那说么，咋叫站着。” 身穿冲锋衣的大婶赶紧搬过来几个凳子，咿咿呀呀的指着凳子，原来她不会说话。 董爷爷和老伴儿都是81岁，不知是他们本来就热情，还是太久没见到生疏人，坐下之后，奶奶就指着大叔说：“仨孩子，这俩都不全换（方言：指智力或者身体有缺陷），老三出去打工了，那一个是老大媳妇。寻常也不见人，就俺这几个人，来个人喽，坐这儿说说话通美着呢……” 远处的山峰叫摩天岭，是三个乡镇的分界，曾经他们就在摩天岭上开荒种地。 “也不知道啥时候叫的名儿，山老高么。常年（方言：以前）有人问，摩天岭到底有多高，能摸着天？有那人好说笑话，就说通是高哩，上到山顶上都不敢举扁担，怕给天戳个大窟窿，哈哈……生产队那时候，俺们就在那上边种地么。以前，这山上岭岭沿沿种的都是地。开那荒地，头一二年还能收点庄稼，三年今后白板，下点雨，土都刮跑了，光剩下寡石头沙子，咋会长呢？” 聊起来老两口结婚时的景象，董爷爷说：“那时候，啥都没有，咱山里不是跟人家外头大地方一样，那时候也不兴彩礼、陪嫁，都是光人过日子。” “那都不敢说，那时候过得啥日子呀？我来那时候，床都是旧床，光板床，他那兄弟在山那边干活呢，捎回来一张半旧苇席，没有被子，俺婆子弄3斤棉花，壮了一床被子还没有用完，衣裳都是自己织那老粗布，啥都缺。我外家爹娘来世早，我是跟着俺爷奶哩，陪嫁也不能说没有，带过来一根蓝围腰，做饭那粗布围腰么……”董爷爷听力有些欠好，只是面带微笑看着，奶奶却很健谈。 “哎呦，你们年轻，没经过都不知道，俺这个娃子，这闺女，都跟上过苦日子了。他爹参加上级派活，我去坡上寻点野菜回来做饭，只要是毒不死人那树叶子，都吃过。上坡挖点山药，饿了，我就嚼点山药根，好山药得拿回来熬熬叫娃子们吃，他爹干活回来了，也能吃点好的。蜀黍芯、麦秸割截磨磨都吃了，别说榆树皮了，豆根都磨成面做饭，一碗饭半碗子树叶子菜，晚上饭菜一捞，星星月亮都在碗里头呢……娃子从小没吃好，你看看长得还没有我高，闺女害病没地方治，落了个不会说话……” “麦秸磨那面还好些，蜀黍芯磨成那面，吃到嘴里，跟嚼树皮一样，真是欠好吃。豆秧子面都算是好点的面了，没啥怪味儿，榆树皮面烧那汤，就跟蛤蟆衣（指青蛙下的卵，表面有一种粘稠的包衣）一样，看着怪好，一搅锅，这边搅那边动弹。那时候都没啥吃呀，种庄稼也不长，那你说能吃点啥？都是哄肚子呢，要搁现在，别说人不吃了，牛都欠好好吃……” “没啥吃了咋弄，背两根檩条，背到嵩县城卖卖，换点通销粮。以前还是没路呀，沿沟走水路到县城是45里地，河滩里头大石头摆的砸石，河水小了这边绕那边，那边绕这边。一涨河就出不去了，得翻山，翻三架岭，翻山是40里到县城。赶一趟集，买啥不买啥，得3天。赶集买点啥粮饭呢，红薯渣，就喂猪那红薯渣，回来再磨磨烧汤，那就算好东西了。住到这山里头，可是受死的罪了，不敢说，说了别人说俺倚老卖老说瞎话呢。那一回，有个小娃子说起来：山里没啥吃，你们咋不点外卖呢？考尼捏，啥叫外卖？人都快饿死了，谁给你送吃的？” 说起来过去的日子，老两口都比力激动，也正是因为他们亲身感受了那段刻骨铭心的历史，才觉得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 “小娃子下学就出去打工，挣了点钱，想着回来开个农家宾馆，叫俺老俩住着条件也好些。现在的钱老是不经花呀，房子盖成，还没装修呢，没钱了，又出去打工。这房子都盖成两三年了，没钱继续弄了。房子加上底下修那景区，花好几百万。俺俩老了，是啥也帮不上忙，就能给他们看看家做个饭……” “小娃子一家都在县城住，大娃子跟着我，俺这闺女，外头人没有了，也回来跟着我。都不种地了，野猪老多，种啥不收，都是买着吃。娃子、媳妇都不老能，上坡挖点药啦还会干，得指挥呢，你不指挥着，啥也干不成。就这也不错了，不干活有啥吃。好些人来了都问，房子啥时候盖成，盖成了来住几天，咱这山里夏天老凉快。” 帮董爷爷搬完大件东西，给他们留了几张照片，打印照片的时候，奶奶薅了一把韭菜，让女儿拉着我们，说：“看着一家子人不少，论干活，没一个治事的，你们进来耍，还得给俺干活。拉着他们别叫走，晌午咱摊煎饼吃。” 董大叔又拿着半盒烟，出来不论男女挨个递烟，说：“不走吧，晌午在这儿吃。”奶奶提起棍子戳了一下儿子，说：“不叫走，摊煎饼……” 大约一年前，北大博士后、中心财经大学教授、原北航国际贸易系主任，著名经济学家王福重在一档节目中说：“现在农民已经在粮食产出中不占主导地位，仅仅出大力流大汗是一种懒惰和愚笨，固然辛苦，但是没有什么发明创造，对世界没有推动，对国家没有什么作用，应该予以消灭。” 他好像不知道，正是这些深山里，经常遭受野兽袭扰，已经无地可种的老农民，还保存着中华民族最基本的诚信、淳朴、善良和勤奋。董大爷的小儿子也是一个有想法的人，外出务工挣回来的钱，重回深山投资，花光积蓄也才建成一个没门没窗的空客房，山里的农民，真的是懒惰和愚笨吗？ 关联视频：深山里的“摩天岭”有多高，当地人说山顶不敢举扁担，怕给天捅破 8旬老夫妻过去每顿饭口粮只有1两7，玉米芯、麦秸、红薯渣当配菜 老两口结婚时最“奢侈”的彩礼，3斤棉花做个被子，还剩了一小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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